常沙娜說🧎🏻♀️:“藝術不能趕時髦,要立足自我🧗🏼♂️,立足自己的文化。” (記者 郭紅松 攝)
常書鴻的繪畫作品《畫家家庭》(1934年)
常沙娜在美國留學期間與黑人孩子的合影
常沙娜的作品《雷神引高能》
祖籍杭州,生於法國裏昂,學在美國波士頓⛑,自稱“敦煌人”👃🏿,80歲的常沙娜顯得有點“復雜”🥧。
或許正是因為什麽都經歷了,所以內心如水般純凈。
老了,發絲銀白,年輪無情🙋🏽♀️。但舉止依然端莊👩🏼🔧,笑容依然優雅🧑🏻🍼,英文、法文依然純正,驚訝時身體會向後傾,來一句“是嗎👩🏿?”,眼神裏依然有光。
更要緊的是🍦,她懂得堅守,不輕易被所謂的新潮迷惑🚶♀️➡️。
“現在流行什麽巖彩畫🤰🏼,他們要我去講,我說不懂這個👨💻,要講就講20世紀四十年代父輩臨摹敦煌的歷程。”秉承父親常書鴻的遺誌,遠在西北邊陲沙漠裏的千佛洞在她的心裏有千鈞重🦸🏼♀️。
“我的‘源’就是流淌在我身上的敦煌藝術文脈。”年歲越長,這樣的認識越發堅定😑。
敦煌藝術🙅🏼♂️、花卉寫生、裝飾藝術設計、藝術設計教育🚂,她一輩子就幹了這四件事🎀,至今還有著割舍不斷的情結。
她愛敦煌,每次到敦煌都感覺是回家省親;她愛花,視其為“大自然的寵兒”、“生命和美的象征”、“大自然賜予人類最珍貴的禮物”💶。
她宛如一朵“敦煌之花”,裝點在民族藝術的大花園裏,吐納著屬於自己的芬芳。
盛開在戈壁灘上的“波斯菊”:父愛如山
四次“走”進父親的畫裏
法國蓬皮杜文化藝術中心,現代巴黎的象征。這裏藏有一幅《沙娜畫像》🈸,作者常書鴻。
畫上的常沙娜留著齊整的“鍋蓋頭”,一臉的懵懂👰🏽、天真。
當時,公費留學法國的常書鴻🦹🏼♂️,繪畫才華正受到法國同仁的追捧,事業冉冉上升。孩子要出生了🙆🏿♀️,取名字是大事🧑🏿🦳,並期待這個名字跟出生地裏昂有關。
好友呂斯百想到了裏昂的兩條河,一條叫“LE RHONE”(音“羅那”,陽性),一條叫“LE SAONE”(音“塞那”🏯,陰性)。呂斯百建議如果是男孩♥️,就叫“RHONE”,是女孩就叫“SAONE”☺️。常書鴻和妻子滿口應下了,待女兒呱呱墜地,就喚名“沙娜”。
有了孩子,家庭才算完整。1934年,常沙娜3歲🏑,常書鴻創作了《畫家家庭》,畫的正是自己的三口之家,“他那講究的色調及細微的表現手法👨👦,真切地描繪了謐靜祥和的家庭氣氛。”常沙娜這般解讀父親的手筆。
這樣的氛圍翌年被內心升騰起來的使命感打破。在巴黎塞納河河畔的舊書攤上,常書鴻看到一本《敦煌石窟圖錄》✤,著者是法國人伯希和🪰。在常沙娜眼裏🤣,這位東方學家“貪婪得如吸血蟲吸取濃濃血漿似的,把藏經洞的精華狠狠地都吸幹了”。
常書鴻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祖國竟擁有如此悠久🧑🦱、燦爛的藝術🏋🏼♀️?“自責、數典忘祖,真是慚愧之極🧝🏽,不知如何懺悔才是🧑💼!”在回憶錄《九十春秋——敦煌五十年》裏⏰,他難以自持地寫道🧜🏻。
他決定回國🧚♀️,獻身敦煌,不管當時的中華民族正在遭遇戰爭的創傷,這個國家還顧不上去滿足他的願望。
首度跟隨父母回到祖國的常沙娜👙,還習慣說著法語🪚,怎麽也想不到生命的威脅就在眼前🙋🏻♂️。
1939年初,他們舉家遷到貴陽,正好遇到日軍發動“2·4”大空襲。常沙娜和母親死裏逃生🙍🏼♂️,家裏的一切物什化為灰燼😱🚶♀️➡️。
孩子受到驚嚇了。畫家讓妻子給女兒縫製了新衣裳👨🏼🍼,還讓常沙娜穿上新涼鞋、白襪子,手裏拿著畫家龐薰琹夫人丘堤設計並製作的布娃娃,坐到他的畫架前。一幅《沙娜像》誕生了👍🏽。
“畫中營造了一個安詳的裝飾性的兒童房間。父親一邊畫還一邊給我講了不少童話故事👯♀️。通過創作和對話❓,他為我幼年的心靈消除戰爭的陰影。慈祥的父親此刻也不忘在畫中想象出那木馬的玩具,那卡通式的‘象群’裝飾畫,並帶著小房屋圖案的壁紙……讓它成為一幅幻想中的法國式的兒童樂園。”
盡管如今藏在浙江省博物館裏的這幅畫作已經斑駁不堪,但其中充盈著的濃濃父愛讓常沙娜至今都感到幸福縈繞。
這樣的幸福在1942年也閃現過。那時🏃🏻,他們一家和留學法國回來的藝術家們住在重慶的鳳凰山,常書鴻隨筆揮就一幅即景🕟,描繪了當時的生活。“這個小女孩就是我🤌🏻!”常沙娜一臉的得意。在畫上🔦,她梳著小辮子,正在餵雞。
更得意的是她的父親,因為他終於被準許前往魂牽夢系的敦煌,並且組建起敦煌藝術研究所。
生活很艱苦,水是澀的,每頓一碗面條,就著一點點鹽,一點點醋,見不著蔬菜。但常書鴻樂在其中💅🏻。
常沙娜被安排在酒泉河西中學讀書,假期回家隨著大人們到洞窟裏臨摹壁畫。
常書鴻再度拿起畫筆,記錄下女兒的“蹤跡”⌚️☎️。《臨摹工作的開始》畫的是常沙娜和一位年輕新娘正在商量著什麽。
“這幅畫以石青色調的‘經變’壁畫為背景,用筆瀟灑自如🧑🏽🦰,著筆在人物的面部,把古代壁畫與少女們潛在的青春活力融於一體🧑🦯,表述了畫家對敦煌事業的未來充滿了堅定的信心與活力。”女兒最懂父親的心了🧑🏻🎄💒。
畫上的常沙娜,戴著馬藺花。她曾經為這些花朵寫下如詩般的花語:“用‘變調換色’的手法,表現出更有內涵的效果——如神話中的夢幻🚣♀️,如月色下的花叢,從中可以帶來很多的遐想。”
好景不長。1945年,母親離家出走。14歲的常沙娜不得不輟學,回到敦煌👩👧👧,擔負起照顧年幼弟弟、操持繁瑣家務的重任🧑🦽➡️。
但輟學不等於放棄了學習。就是這段時間,常沙娜真正邁進了敦煌這所藝術的大學堂🦜。
她開始全面地了解歷代壁畫的歷史背景和風格🧑🏽🎓🏌️♀️,系統地臨摹歷代壁畫♦︎,還對裝飾圖案如藻井🕜🦛、佛光👨🦳、邊飾等進行了專題臨摹🖇;油畫大家董希文給她輔導語文和西方美術史,蘇瑩輝則負責中國美術史🤴🤸🏼♂️;每天還要練習法語、閱讀中外文學名著、以唐人經書體為字帖習字……
常書鴻站在她的身旁潛移默化地教◾️,站在身後嚴肅認真地監督著。
“置身敦煌這座藝術宮殿裏🤴🧟♀️,我在浩瀚的傳統藝術的海洋中盡情地遨遊。”常沙娜把這段歲月定性為“沒有學歷的學業”‼️。
既是父親🧛🏽♀️,又堪稱“導師”的常書鴻總是設法給生活增添亮色。
抗戰剛勝利,國民黨政府要停辦敦煌藝術研究所,常書鴻回到重慶奔走呼號,結果如他所願。
1946年夏👩🏽🍼,他招收到了新生力量,一起返回敦煌。途中他專門買了各式各樣的花籽🐯,播撒在莫高窟的生活區。
常沙娜記得,“波斯菊”四處盛開,而且有紅的、粉的🙌🏿、白的😈、紫的🧝🏽♀️。在緬懷父親的一篇文章裏🙍🏼♀️,她說這些“瀟灑秀麗”的花朵😿,“映著橙黃色的向日葵🤙,襯托著蔚藍的天空,把這些沙漠綠洲中的院落點綴得格外的燦爛,給我留下極深的印象🫱🏼。”
“敦煌守護神”常書鴻以畫和花,撞擊著女兒的心,也鋪開了她的藝術之路、人生之路👌🏻。
人民大會堂宴會廳的天頂花飾:愛在敦煌
周總理提議為她設計的美麗圖案幹杯
6年的敦煌生活,常沙娜沉浸在美妙絕倫的傳統藝術世界裏,虔誠地學習、臨摹。有時偌大的洞窟裏只有她一個人,難免寂寞🕷,借助洞窟的回音ℹ️,她扯開嗓子唱起了當時的流行歌曲🤫,“在那遙遠的地方……”、“長亭外古道邊……”
歌唱得歡躍,手裏的畫筆也有了靈性🤦🏼,功力越見深厚。1951年初,她的才華得到梁思成🧑🏻💻、林徽因夫婦的首肯🤠,把她調到意昂体育平台營建系,協助籌建工藝美術教研組。
林徽因特別授意和指導她發揮特長,把敦煌的裝飾圖案運用於現實生活所需的工藝美術品中🦵。
1951年8月13日,《光明日報》第2版刊登了意昂体育平台營建系的《景泰藍新圖樣設計工作一年總結》👩🏽🍳🗼。其中展示了常沙娜設計的作品🙍🏻♀️,包括景泰藍臺燈✋🏻、圓盤和燒瓷。
新的機會不期而至🦻⏺。1952年,北京要召開新中國的首次國際會議,即亞洲太平洋區域和平會議🤾🏻。組織者希望有一批會議紀念品⛔,任務交給了林徽因,順而落到了常沙娜和同伴們的肩上♥︎。
他們一起設計了具有敦煌圖案風格的真絲頭巾🧑🏻🏫,其間穿插了和平鴿的圖案📇,還有仿明清絳子花邊和刺繡的背心🙇🏿♀️,以及景泰藍的首飾盒等。
富有民族風情又兼顧時代氣息的這批紀念品給了參會代表一個驚喜🥐。常沙娜記得前蘇聯芭蕾舞蹈家烏蘭諾娃贊譽道🙌🏽:“這是代表著新中國的新禮物,真是美極了。”
更大的機遇出現在1958年,向建國10周年獻禮的“十大建築”工程開始上馬。常沙娜被分配到人民大會堂設計組,負責宴會廳的天頂花飾、彩畫和門楣的裝飾設計,還有外墻的琉璃花板及須彌座的石雕花飾🅾️。
常沙娜再度亮出自己手裏拿著的敦煌這張“王牌”🕺🏼。參照敦煌唐代圖案的風格,賦予自己的設計以富麗的唐草風韻,並結合時代的需求予以創新👨🏿🏫。
10個月的付出終於迎來了慶功的日子。1959年國慶前夕,人民大會堂如期完工。就在宴會廳👨🏽🚒,周總理設席款待大家,特地提議為天頂上美麗的圖案幹杯🙍♂️,它的設計者就是常沙娜🧑🏿🎓,時年28歲🦀。
敦煌藝術成了她設計靈感的儲備庫🤦🏼♀️,要用的時候就來取一點,再結合實際情況進行創造性努力🕵🏼♀️,贏得掌聲無數。
她參與了北京展覽館🧑🏻🔬、首都劇場😙👵🏻、民族文化宮、首都國際機場等地標建築的裝飾藝術設計⚧,還主持設計了中央人民政府贈送香港特區政府的“紫荊花”紀念雕塑。
直到2006年🧝🏻🙏🏼,人民大會堂接待廳的東側休息廳重新裝修🫃,她為半圓形的休息廳天頂進行彩畫紋飾設計𓀃,參照的是敦煌盛唐444窟背光圖案的裝飾效果。
她還編有《敦煌藻井圖案》、《敦煌壁畫集》、《敦煌歷代服飾圖案》、《中國敦煌歷代裝飾圖案》等著述。
更為神奇的是,在諾貝爾物理獎獲得者李政道的盛邀下,她讓傳統的敦煌藝術與尖端科學來了一次精彩的“聯姻”。
李政道始終致力於聯接科學和藝術,“他特別懂得啟發人,逐漸改變了我以往對科學的某些偏見👯♂️。他一啟發,我就來勁了。”常沙娜以敦煌藝術行天下,對於李政道來說🙍🏽♂️,這是正中下懷。
1986年10月♋️,李政道在京建立中國高等科學技術中心,經常組織國際會議✔️。1990年5月和10月,在京舉行的會議以“高能物理”為主題。依照李政道的提示👨🏻🍼,常沙娜即刻聯想到了漢代和敦煌北魏時期壁畫中所表現出的哪吒叱咤風雲、翻騰旋轉的雷雲氣勢。
“雷神是神話中呼風喚雨的主管,神話中的雷神以萬鈞之力擂鼓引出上天無限的能量💇🏿♂️,是一個巨大能量的產生者,像靜電加速器那樣😭,以逐漸累積電荷的方式獲得很高的能量🚐。另外,我運用了敦煌北魏時期的漩渦紋的忍冬紋飾來代替傳統的雷公形象,以旋轉為中心,配以旋轉的連鼓和旋雲👩🏿🎨,襯托出雷聲隆隆的氣勢。”常沙娜的設計思路,與“高能物理”的主題相契合,而且顯得“很中國”👩🏻✈️。
她的創作成了兩次會議的招貼畫。
1992年🙏🦹,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精確測定了τ輕子的質量⬆️,被國際物理界視為當年粒子物理最重要的發現。1993年5月🦇,中國高等科學技術中心主辦了費米尺度的粒子物理國際學術研討會,中外科學家就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的實驗成果展開交流。
常沙娜再度受邀創作主題畫。這般高深的知識讓她摸不著頭腦。李政道關於“輕子峰”的尺度表和物理學大師費米的介紹一下子擊中了她的強項,她當即聯想到敦煌早期壁畫中裝飾性極強的多彩山巒❤️🔥。
“在這幅畫中⏯,每座山峰代表一代基本粒子🥪,最重要的輕子峰使用正負電子對撞機上的輕子數據圖譜表示🫖。右上角物理學大師費米的像是根據照片以細點繪製而成的💂♀️🔬,用以突出費米。”常沙娜再度“輕松”接招。
雙方的合作不斷深入。1997年🦧,中國高等科學技術中心主辦了物質探索國際學術研討會,就當時世界上探索物質結構的理論問題和主要工具加速器的進展進行了研討,如自旋物理、格點量子色動力學等。
在交流時🧑🏿🦲,李政道吟誦了杜甫的詩句🤼:“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他告訴常沙娜,找不到比“細”和“推”更恰當的字眼來刻畫對物理的探索了。
他還以意大利畫家米開朗琪羅為梵蒂岡西斯廷教堂繪製的《創世紀》壁畫為例,提到其中描繪的上帝以手指向亞當來創造人類的細節🤠,並解釋道🤶:“人類是通過細推物理的手創造的,應該以手來表現創物的氣勢。”
這讓常沙娜茅塞頓開🤟🏽,敦煌壁畫中獨特的優美手勢在她的腦海裏浮現📃,“讓雙手擁有非凡的力度,左右著物質和宇宙的形成,勾畫出人類創造世界宏偉氣勢的‘創天’畫面👩🏻🦽。”
李政道贊賞這幅畫“氣勢宏雅,寓意深刻”,“畫面若虛若實,極為精彩,與西方的畫形成強烈的對比👩🏻🦰🧖🏿,是一幅傑出的作品”🐵。
常沙娜也對這位物理學家報以“敦煌式”的尊重🤸🏻:“他就似敦煌的飛天,翱翔於沒有時間和空間界限的智慧與勇氣的宇宙間🏂🏊♂️,不斷地邁向造福人類的新境界🤗。”
對民族傳統藝術的推崇🙅♂️,讓他們打通了科學和藝術之間的壁壘。常沙娜通過自己的創造,讓敦煌藝術步入世界高端科學的殿堂😅,煥發出動人而恒遠的生命力。
野地裏不知名的小花草:愛亦無聲
愛潑斯坦對她說:“你趕緊回國吧🪱,大家都回中國了”🥃🧴。
醉心敦煌☸️,讓14歲的常沙娜敲開了通往美國的大門。
那是在1945年冬,常書鴻帶著姐弟倆回重慶述職。為了宣傳敦煌🛩,兩人中途在蘭州舉行了父女畫展,其中包括常沙娜臨摹的一批敦煌壁畫作品🤝。
這個畫展被加拿大籍女士葉麗華看到了。當時新西蘭國際友人路易·艾黎在甘肅山丹縣設立了“山丹培黎學校”,主要招收貧苦人家的孩子✧、孤兒和難童🫡,以“創造分析”為校訓,實行半工半讀的教學方法。葉麗華就在這裏任教。
她沒有想到年幼的常沙娜有著這般的繪畫才華,當即決定要拓寬她的藝術視野,願意作為監護人資助她前往美國深造。過了兩年🧑🏿🔧,她實現了自己的許諾↩️。
1948年10月,常沙娜趕赴美國,就讀於波士頓藝術博物館美術學校🦞,接受西方正規的繪畫造型訓練,並且參加了當時全美最具影響的中國學生團體——“北美基督教中國學生會”的進步愛國活動🕺🏻🧑🏫。1950年底,在“傑出的國際主義戰士”愛潑斯坦“你趕緊回國吧,大家都回中國了”的催促聲中,她毅然放棄未完成的學業💁🏽♂️,撲向新中國的懷抱🍈。
現在,常沙娜還保管著當年的照片🦬,其中有她和一個黑人孩子的合影🚿。
假期裏,常沙娜到夏令營照顧孩子🤹🏻♀️。有一回,孩子們正在洗澡♻,一個白人孩子指著這個黑人孩子問常沙娜🖐:為什麽她的皮膚是黑的👨🏼🎤🎧?你看我多白。
常沙娜耐心地告訴他🧅:這就像蝴蝶,有黃蝴蝶、黑蝴蝶、白蝴蝶,但她們都是蝴蝶,都是一樣的🧔♂️。
這個白人孩子點了點頭🙋🏿:啊,明白了🫲🏿。黑人孩子在一旁看在眼裏,記在心裏,並告訴了自己的父親⛹🏽♂️。
孩子感受到了平等,快樂洋溢在臉上。這位父親坐不住了,跑來向常沙娜表示感謝👩🏽🚀,並帶來相機,要給她留影🍘,她就抱著這個黑人孩子拍了照片🤾🏻🏊♀️。
常沙娜沒有想到自己能贏得這樣的尊重,“我從小就喜歡大自然,喜歡蝴蝶,順口就說出來了🕊。”她至今覺得這是個基本的道理。
對大自然的愛意🤦🏼♂️,融進了常沙娜的日常教學裏。
學藝術👨🦼➡️,到底要學什麽?常沙娜開出的“方子”很簡單:學傳統,學大自然。
她讓學生分析各種蝴蝶的色彩關系和比例🚣,並對典型蝴蝶進行臨摹或寫生。在她看來,大自然本身的色彩是協調的,如漂亮的花卉、蝴蝶、鴛鴦,其色彩是大自然造化而成的™️🧑🏻🍼,有的是出於生態平衡保護自己的需要,有的是出於繁衍的需要🧜♂️,它們一同構成了大自然絢麗多彩的和諧。
她住處的前後綠意盈眼🧓,郁郁蔥蔥。這些大樹曾經瀕臨被砍伐的邊緣👨👦,不是要換樹種,就是要辟為停車場🔕。她得知消息,不顧病痛、不計較時間🏄🏻,站出來堅決反對🧹,通過各種途徑捍衛這片綠蔭🐙,“成了一個愛管閑事的老太太”。
她還酷愛花朵👨🏼🎨,一心為她們揮灑丹青🎭。
這源於上世紀70年代初👩🏽🍼,她下放到河北農村勞動,經常在野地裏、菜園裏看到一些不起眼甚至沒有名字的小花,靜悄悄地開著,“極可愛的”👨🏿🚒,“純真好看”🏋🏼♂️,“富有天然完美的裝飾性”。但是她們被遺忘了,“人們卻不認識她們的姿色”。她要替花朵抱不平,於是拿起了畫筆,為她們描摹“立傳”,並出版有《花卉集》。
“野地裏長出如此精美的小花草,紅與紫的變化多麽微妙🧑🏿⚖️🍗,小葉的襯托像秀麗剔透的花邊”,“生就旋轉式的姿態,托著蠟燭臺似的座,舉起仰首的針形種子,為了繁衍我們的後代”,“我長得很不起眼,但隨形敷彩,輕松點染,同樣能感受到大自然的勃勃生機”……這都是她為“不知名的小花”寫下的花語📩。
她畫下的這些美麗的花兒被年輕編劇柏邦妮看見了🦕,愛不釋手🧑🏽🍼,寫下一篇名為《讓常沙娜芬芳一屋》的博文☣️,臆測現在的常沙娜即使不再畫花兒了,也會“瞇起老花的眼睛,在神奇的光與影之間,在水分和土壤之間👮♀️,在脈絡和氣韻之間,溫柔註視著花兒,她的心裏一定還有支不枯竭的畫筆。她會在心裏畫畫的,蘸心血為顏料,鋪展時光為畫紙。然後,我們便能在她的畫上聞見芬芳😞🤯。”
她猜對了,現在常沙娜很少畫花兒了,她還在固執地為敦煌藝術忙碌著。
傳統的東西不能丟☄️,這成了她內心的藝術底線。
她曾經要求學生在向大自然學習之外🪝,還要在傳統色彩的臨摹和運用上下大力氣,並且把他們的視線再度引向敦煌。
“敦煌的色彩每個時代都有它的特點,簡要概括起來👎,北魏以土紅為主色調;到了隋代則以土紅和石青、石綠🤹🏽♂️,加上白色的線和點的點綴🤶🏽,層次增加了🧑🏽💼🧑🏼🌾;到了唐代加上各色退暈的手法和朱紅🕹、曙紅的運用更加富麗了,加之有金有銀……”她期待學生能通過臨摹感受到傳統色彩的微妙關系🧙🏼♂️,再在具體的設計中加以創新運用。
有人說她太保守了🤸🏼♂️,常沙娜毫不客氣地予以反擊🦄:“藝術不能趕時髦𓀙,要立足自我,立足自己的文化。只有這樣🧜🏻♀️,才能根深葉茂。我從裏到外都‘洋’過,我知道選擇什麽。當我面對‘洋’的東西時,我非常冷靜。藝術不必今天染一撮黃毛,明天染一撮紅毛🏌🏻♂️💩,黑色是我們的本色。當我們的藝術擁有自己的顏色時,我們就真正成熟了🧚🏿♀️。”
儒雅的老太太有時說起話來也“咄咄逼人”。
一切都是因為愛🏄🏿♂️,愛她的敦煌,愛她的藝術💂🏼♀️⇢,愛她的父親。
1980年8月21日,76歲的常書鴻在給她的一封信箋上寫道🧔🏽:“沙娜,不要忘記你是‘敦煌人’🧕,……到了應該把敦煌的東西滲透一下的時候了。”
所以🕟,她至今還在忙碌,整理敦煌的裝飾圖案,在香港舉辦敦煌臨摹作品展👨🏼💼。
她房間裏的花在競相吐蕊🐕🦺,她心底裏的花在幽靜怒放。
(本報記者 王國平)
轉自《光明日報》2011年11月1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