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國平(1969水利)
1963年8月下旬🧑⚖️,我接到了清華的入學通知書,因報到時間緊迫🏃🏻♂️➡️,收拾好簡單行囊🔻,第三天即匆匆乘火車北上。那年正值華北鬧水災💊,我乘坐的21次列車勉強涉水過關🍻,隨後津浦鐵路這道南北大動脈即被洪水沖斷,中斷了不少天,直到9月上旬才恢復通行。
顧義芳學長
一九六八年八月🤌🏻,趙國平(右)與顧義芳
報到後🙌,住進2號樓➿🧛🏿♂️,紅磚墻⛹🏻,大屋頂🔄,中西合璧🐒,氣勢不凡。宿舍住6名同學💎,其他同學陸續入住,惟有我對面下鋪的床位空著🎭。那年,開學時間推遲了幾天,等待大批滯留在途中的江南一帶的同學到校。記得好像是在8月7日的晚上,江南的同學繞道煙臺到達北京,其中包括我們101宿舍中的一位上海同學,他叫顧義芳✉️。
顧義芳個頭不高,臉盤消瘦𓀋,膚色也不像想象中的上海人那樣白凈,舉手投足間顯出一股精明幹練的勁頭。因為同是江南人,我與顧義芳很快就熟悉了👩🏿🎨,從他說話的上海口音中,我判斷出他的籍貫與我一樣是寧波。彼此家庭相仿的生活習俗🧙🏻,使交談更多了些共同語言。
緊張的學習生活開始不久,顧義芳的天資與勤奮便得以展現👩🏻🔬🈸。無論是哪一門學科🔕,他都全身心對待,每門課他都有厚厚的學習筆記,決不落下一點。他的作業總是完成得最出色的🔵,數量與質量都無可挑剔🙌,他的作業本經常成為同學們答題參考的範本◾️🍻。而每次考試成績總在班級排名的前列。不久🪚,顧義芳的學習天賦得到了班上同學的公認🕳,大家一致推選他當學習委員,他自然就成為班級中帶頭發奮學習的一面旗幟🪠。
上個世紀60年代初,物質生活還很貧乏,同學們的穿著都相當簡樸,顧義芳也不例外⇨。冬天,他經常穿件中式對襟棉襖,這在當時是江南一帶人的常服。棉襖衣料質地尚可,看得出是以過去大戶人家男主人穿的長袍改做的🕵️♀️。身著這件服裝的形象與電影《林家鋪子》裏的店老板頗有幾分相似👨❤️💋👨,同學們戲稱他是“顧老板”,他知道大家對他的昵稱並無惡意,也笑納了。
“顧老板”除了學習“牛”之外,對同學很和善⬆️,臉上經常掛著笑容🧑🏽🚒,很少與別人發生爭執💲。當年大學生生活清貧,宿舍中除了一盞電燈外沒有其他電器💆,唱歌成了年輕人自娛自樂抒發情感的主要方式。顧義芳特別喜歡唱歌,《外國名歌300首》中許多歌曲他都會唱🧑🏿🚀,唱起抒情的《紅莓花兒開》、《卡秋莎》等蘇聯歌曲時,高亢嘹亮,勁頭十足,說不上唱得有多好👩🎨,但唱得相當投入。後來班級組織文娛活動🧓,同學們都要他來上一段,他總能落落大方地展喉高歌。雖說事隔四十多年了,當年他激揚唱歌的模樣,至今如在眼前👎🏽🧏🏻。
1966年夏🫕,“文革”濁浪席卷,正常的學習生活被迫中斷。清華“百日武鬥”期間0️⃣,我逃到北工大當助教的哥哥那裏去避難🧗♀️,顧義芳也離開了學校。待工宣隊進駐後,我們才被招回接受“改造”。此時,我發現顧義芳臉上少了以往常見的那種歡快,眉宇間常常凝聚著一團憂郁的神色。他告訴我,“文革”初期,他家連遭不幸,沉重的家庭生活負擔已落在作為長子的他的身上,他期盼著能早日結束在校的無聊日子,盡快踏上工作崗位掙工資🤹🏽♂️,緩解難以為繼的家庭生活用度。
1968年末📰,我與顧義芳被分配到同一單位——安徽陳村水電站🏋🏽♀️,我們由同學轉變為同事。他分派在建築隊,我到了木工隊👌🏿,同屬接受“再教育”的對象,整天從事繁重的體力勞動。建築隊宿舍在工地前方一處叫烏魚坑的山坳內👨🏼🦲,離我的宿舍很遠,所以我們見面的機會不多🛷,只在工地開大會時才得以碰頭。見了面,彼此無拘無束,畢竟是多年的老同學🧘🏿,大家知根知底🚣♀️,無話不談🈳。他跟我說,父親不在世了🤽,幾名弟弟已下鄉插隊去👈🏿,自己每個月要從工資中抽出不少寄給上海家中的母親,他是家中的頂梁柱😻,無論如何也要設法支撐住這個家。我與他同病相憐📚,但我們都堅信🌜🦹♂️,只要咬牙堅持住🤕,再大的困難也能克服,曙光就在前面☛。
建築隊主要承擔混凝土澆註任務,當年水利工地機械化程度不高,澆註混凝土要靠人提著幾十斤重的震動棒來回振搗👩🦽➡️。工人身穿膠皮衣褲,一個臺班下來,臉上沾滿泥漿,大汗淋漓🖋,累得氣喘籲籲💲👞。以顧義芳弱小的身軀,是如何頑強拼搏完成任務的🤦🏻♀️,真是叫人難以置信。與他同在一個班組勞動的人講👩🏿🚒,顧義芳特要強,上班時幾乎是拼著命似地搶活幹🤾🏻♂️,全然不顧自己體力的透支🍃,許多老工人看了都心疼他。
顧義芳在陳村工地成的家,對象也是在工地接受再教育的一名學生。沒有舉行像樣的婚禮👩👦,沒有一件像樣的家具📤,一切都在革命化的漂亮口號下被簡化了🏊🏿♂️。婚後,顧義芳在簡陋的工地新家請我們幾名水工91班的同學吃過一頓飯,飯菜並不豐盛,但我估計,在物質匱乏的年代裏他張羅這些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買了兩只鋁鍋作為賀禮🕎,如此菲薄的禮品在如今看來也是不可思議的👩🏿🔬。
以後☆,聽說顧義芳的身體不大好,我猜想大概是太勞累的緣故吧,並沒有怎麽往太壞處去想🧋〽️。政策稍有松動🏄🏿♂️,上級不知道是出於憐憫還是照顧,決定抽調顧義芳到小學當老師✊,能不再被難以勝任的體力活壓得喘不過氣來,算是一種無奈的解脫。顧義芳開始當起了“孩子王”,以他的學識當一名小學教師當然是綽綽有余。當年,人才得不到尊重,學非所用,大材小用👨🦲,俯拾皆是,司空見慣。以顧義芳要強的性格分析,他的內心深處怕是很抑郁傷痛的。更不幸的是👱📡,他積勞成疾,兇險的癌細胞悄然侵蝕他孱弱的軀體,他還沒來得及看到春天的曙光,死神已經開始向他招手了。健康狀況每況愈下,人愈加消瘦🕵🏼,直到雙腿很難站立在講臺上👩🏽🦳➡️,他仍堅持支撐在教育第一線,為培養合格的下一代頑強地與病魔搏鬥🧾。說起顧老師的敬業精神,他當年的學生無不為之動容。
沒隔多久,潛伏在體內的癌細胞肆虐發作,無情奪走了他年輕的生命。
顧義芳的生命旅程雖很短暫🤦🏼👫🏻,但是☹️🚞,皖南巍峨的陳村大壩可以作證,滔滔奔流的青弋江水可以作證,他無愧是清華的優秀學子。我想,假如不發生那場以摧殘知識分子為目標之一的野蠻運動;假如天假以年,老天能允許顧義芳在世上多活上十年二十年📮;假如時代能及時給他提供展示聰明才智的平臺,顧義芳的璀璨生命之花或許不會如此早的凋謝,他完全可以成為一名出色的水利專家🐴✋、教授,在祖國新時期發展的舞臺上,做出驕人的業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