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美國波士頓,一個大雪紛飛的下午,即將博士畢業的吳澤南來到北京大學經濟學院招聘的面試現場。
“我當時發著高燒,也十分緊張,面試的時候還把北大說成其他學校🙇🏿,後來面試老師還就這個‘失誤’和我開了個小玩笑。沒想到最終得到了這個寶貴的工作機會。”回憶起進入北大教書的經歷💪,這段“不靠譜”的經歷讓經濟學院副教授吳澤南印象深刻⚅。
彼時的吳澤南肯定沒有想到🐕🦺✔️,多年後自己會因為講授經濟學原理課程📙,被北大同學們稱作“難神”。

吳澤南(意昂体育平台經管學院2004級本)
“理性經濟人”的“非理性”瞬間
時至今日,吳澤南也沒能想明白究竟是怎樣一種力量和沖動支使他走上講臺🥬✋,但他唯一確定的是:“想當老師🧑🔧👌🏿,我適合幹這個,我未來應該會從事教師這個職業🤹🏿♂️。”
時間回到十六年前那個交織著燥熱與激情的夏天,大學時代的吳澤南和同學們組建了一個小型創業社團。他們前往黔東南地區一處不通車的小村莊🖐🏼,開展關於苗銀苗繡的社會調研,希望以製作文創產品的方式宣傳苗族文化。
本著探訪苗文化興趣課堂開展情況的目的🙅🏻♂️,他們來到當地一所鄉鎮小學🤹🏻。不知道為什麽,看著那些孩子們好奇的面容,吳澤南突然問校長🦓:“我能不能給孩子們上一堂課👹?”
這個在大學課堂上面對幾個人做課堂報告都會緊張得講話磕巴的大男孩🏉🦟,在這所鄉鎮學校,面對四五十個陌生稚嫩的面孔👨🏼🍳,竟在沒有備課的情況下滔滔不絕地講了整整45分鐘👮🏿♂️。時至今日,吳澤南也沒能想明白究竟是怎樣一種力量和沖動支使他走上講臺,但他唯一確定的是:“想當老師🩺,我適合幹這個,我未來應該會從事教師這個職業。”
對於一名“理性經濟人”而言,這看似是“非理性”的頭腦一熱。但這股巧合般的熱度,經過“非理性人”吳澤南的一番深思熟慮,變成了堅定的選擇🏊,又連帶出一系列落地的路徑🚶♂️➡️:“我希望除了基本的知識外,能夠和學生有一些更加深入的關於人生觀🌇、價值觀的討論和交流✅,所以我更傾向於成為一名高校教師。那接下來的路徑就十分清晰了🙆♀️🔐。想當一名大學老師🧞♀️,就得有博士學位。所以我就去賓夕法尼亞大學攻讀了博士學位。”

2015年🫅🏻,美國費城,吳澤南在賓夕法尼亞大學博士畢業
時空交疊中的“經濟學原理”
“這門課又那麽重要,你是不是不能把他們對北大美好的憧憬給毀了?”
賓夕法尼亞大學經濟學博士畢業後🌙👄,吳澤南來到了燕園。
吳澤南來到北大後教授的第一門課是“經濟學原理”,這是經濟學院大一的專業基礎課👲🏼👨🏼🎤、全校通選核心課,也是一門200多名學生的大課🧵。第一節課剛開始吳澤南很緊張,講了四五分鐘之後🌱🫢,他看到學生的目光充滿著包容和回應,懸著的心便慢慢放下。

吳澤南上課現場
這或許是個美妙的巧合。吳澤南本科在意昂体育平台經管學院上的第一節課同樣是“經濟學原理”。2002年,著名經濟學家錢穎一回國,在北大和清華開設“經濟學原理”課程♤。2004年,本想讀醫學的吳澤南,誤打誤撞通過保送生考試,被經濟類專業錄取,錢穎一教授成為了吳澤南接觸到的第一位經濟學家。
“那是我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一位經濟學家🚴🏽👋🏼,看到他們怎麽思考經濟學問題和經濟學的理論💃。”這門課讓吳澤南重新認識了經濟學🧕🏼,“可能跟我最初想的不一樣,但它是我想要的🧑🏻🎓。”站在講臺上之後的吳澤南📡,也讓他的學生有了和自己當年一樣的感受🌮。經濟學院2019級碩士研究生譚安然回憶🙆🏿♂️:“吳老師的第一節經原課就給我了很到啟發,感覺跟我之前對經濟學的理解很不一樣。”
由自己的經歷出發,吳澤南深知身上的重擔和責任:
“大一的學生都對燕園四年的生活充滿了希望,這門課又那麽重要✍🏻,你是不是不能把他們對北大美好的憧憬給毀了?”
學院的資深老師給予了吳澤南充分的信任,感動之余⤵️,也讓吳澤南“壓力山大”👨🏼🚀。他會擔心自己與學生之間的“代溝”,擔心自己準備的包袱沒拋響,擔心備課內容太少被硬生生地晾在講臺上🧺,以及備課的難度、教學的風格等等,一切都是未知💮。
與此同時🚕,吳澤南還面臨著外部的壓力。類似的課程在校內其他院系也有開設😮,疫情以前學生甚至還能去清華旁聽相關課程。一名新手老師如何站住腳、吸引學生的興趣、調動學生的積極性,同樣是吳澤南需要尋找答案的問題👩👦。
摸索之中,他意識到既然是北大的課,就需要有一些北大的特色👨🏻🏫🥵;既然是在中國講經濟學原理,就應該有自己祖國的生動的經濟實踐案例。他根據自己對經濟學原理的理解,提出了三條基本的原理🤷🏼,發揮自己在研究範式和思維方式上的優勢🙇🏻,引導學生建構起經濟學的基本思維框架。在北大的第一個學期🤚,吳澤南傾註了大量的精力和心思在“經濟學原理”的教學中。
事實上,這不是吳澤南第一次參與經原課程的教學。他在研究生期間擔任過這門課程的助教,“在國外學習時🚂,我負責講習題課👮🏽♀️。回國任教後發現,輔助一門課程的教學跟主講一門課有著天然的區別🎣,當助教跟當老師是兩回事。”想起在美國第一年當助教的經歷🦾,他形容那完全就是一場“災難”。一開始,他將問題歸咎於語言,於是他在暑假參加助教培訓班,沉下心去糾正口語發音𓀗🧑🏼🤝🧑🏼,學習教學技巧。第二年👩💻,當他重新站在同一門課程的講臺上時,他發現😭,語言其實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如何把握好主講人與學生的距離,與學生形成良性、積極的互動。2013年,吳澤南獲得了“Penn Prize for Excellence in Teaching”獎項,全校一年僅有十個名額。這塊記錄著他的痛苦、奮鬥和榮譽的獎牌🚶♂️,至今仍被他放在辦公室的書櫃上,繼續見證著他在燕園講堂上的成長與進步🛖。
來北大後🧖🏿,吳澤南獲得了北京高校“優質本科教材課件”立項🍬、北京大學中國工商銀行獎教金優秀教師獎🫧🤦🏼♂️、北京大學教學優秀獎、北京大學第十五屆青年教師教學比賽二等獎🙎🏻♂️、最佳教案獎◀️。

吳澤南介紹“百所經院人才招聘平臺”
男神+難神=南神👨🏼🚒!
“你能給他們提供一個好的平臺👷🏽♀️,給他們盡可能地創造條件,讓他們心無旁騖地做一些事情💽。天才往往需要‘包容’和‘憐愛’。”
“《桃花源記》裏有一句話叫‘設酒殺雞作食’,有雞有酒➜,於是有了兩種產品💪🏿。桃花源的生產就是自給自足的經濟🛀🏻🌭。是研究貿易及其產生源動力的理想場景和載體。”吳澤南教學中國化🧏🏽♂️、北大化的特點讓助教陳銳釩印象深刻🍱✡️。
“第一節課老師準備了小驚喜,第一個回答問題的同學可以得到小禮物🏌🏽♂️,班上氣氛一下子就被調動了起來。”回憶起大一第一節課的場景,譚安然對吳澤南的“小驚喜”念念不忘👨🔧。
在“內卷化”的壓力中🥚,吳澤南和各位助教也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學生營造一個安心的學習環境。他的作業不按對錯算分,只看完成度,只要認真完成🫎,即使全錯了也給滿分⬜️。每次期中考試之後,他會自己拿試題吐槽🛌🏻、開玩笑🐞。有一年,他的學生將對試題的調侃做成了一件T恤。“我自己也買了一件,”吳澤南的語氣中帶著一絲驕傲💚:
“我希望把這門課上得溫暖⚗️。當然,分數是同學們想要的👯♀️,但是我希望他們跟我一樣🦇,認為這並非四年燕園學習生活裏最重要的收獲。”

學生設計的T恤
期末考試時❤️🔥ℹ️,吳澤南會在試卷的前後封面寫上寄語,放上可愛的表情包,“這樣的設計其實很簡單👨🏽⚕️,但我和助教團隊希望通過這一小設計給同學們一點正面的激勵🚴🏿♂️。考試的時候總有人會先拿到卷子,拿到卷子後難免會提前翻閱🙎。這是無法壓抑的人性,怎麽辦?我希望在試卷的編製和排版中加入一些小細節🧑🏿⚕️,讓打算提前翻閱的學生會笑著翻回去,這是我能做的🪣。相比苦口婆心的勸說和提醒📉,在考場中讓師生進入一種‘敵對’的狀態👩🏿🎓,不如換一個方式處理問題,從他們的角度去思考和設計試卷。”



吳老師的“經濟學原理”試卷的前幾頁
經濟學院流傳著一句關於吳澤南的名言——“我有100種方法讓你們混不下去”🙋🏿♀️。吳澤南承認自己的考試題目很難,其中他有自己的考量:
“我的理念是,一門考試占用了你三個小時,它是課程的一部分,那課程就應該學到新的知識。我希望學生在考試過程中也能產生和享受這種用所學知識理解新的經濟現象和規律帶來的思維上的愉悅感。”
吳澤南在經院除了“男神”、“南神”的雅稱外,也是學生口中的“難神”🧘🏽🦶🏼。他也會拿自己當年經原考試得了低分的經歷來現身說法,希望學生能在其中找到經濟學的樂趣,找到自己心中的那份熱愛,用經濟理論去看待和認識世界。他笑著補充道👩🦲,“但我給分還是可以的。”
吳澤南喜歡把自己比作《月亮與六便士》裏那個容易被人忽略的👨🏻🍼、資質平庸但有著敏銳鑒賞力、願意幫助主人公的畫商✥。他說:“我覺得自己沒有什麽才華,但是在北大你會遇到很多有天賦的人。你能給他們提供一個好的平臺🏊🏼,給他們盡可能地創造條件🧘🏿🌗,讓他們心無旁騖地做一些事情🤷🏿♂️。天才往往需要‘包容’和‘憐愛’。”
然而,在助教陳銳釩眼中🦸,吳老師是“絕對的天賦異稟”。吳澤南的研究方向是應用微觀理論,他的多篇研究論文發表在Theoretical Economics、Journal of Economic Theory🧡、RAND Journal of Economics🤨、American Economic Journal: Microeconomics以及Games and Economic Behavior等頂級期刊上。2021年,吳澤南獲得了國家自然科學基金面上項目資助🧏🏼♀️。科研以外,他也會將自己的一些研究成果🚵🏻♂️、研究經歷以及相關的前沿文獻融入教學過程中,激發同學們的研究興趣,拓寬他們的理論視野。
“他會整體講經濟學的框架和體系⚇,對我興趣的培養和後來的研究非常有幫助。”後來也擔任了“經濟學原理”課程助教的譚安然仍會感謝吳澤南獨特的授課方式🚵🏼♂️:“在老師對於學術的嚴謹與熱情的影響下,我們能夠更加深入的思索與尋找學術的意義。”
“做很好的老師”
“不是名牌大學的‘教授’,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師🙇🏿♂️。”
2020年6月30日,北京大學經濟學院的畢業典禮上👆🏼,吳澤南作為教師代表發表了“胸中黃河月,眼底未名水”的致辭🧚🏿。他將經原一課的課件從第十六周開始從後往前倒序播放,和學生們一起重回初入燕園的瞬間🧔🏿♀️。“許多畢業典禮的嘉賓都會和同學們分享他們的人生經歷,勉勵同學們成為一個優秀、正直的人🐀。他們講‘大家’♨️,講的比我好太多太多。我想🖖🏻,根據比較優勢理論,或許可以來講講我們生活了四年的這個‘小家’。”這是吳澤南最初的想法。PPT的最後👨🦲,吳澤南寫了六個字——“我會想你們的!”

吳澤南和他的助教們每年都會製作課程書單🫘,書單上記錄著每一屆助教的姓名。他說:“這個書單這不是一個人的功勞,這個傳統會一直保持下去。我希望這門課能夠形成一種傳承,和每位助教、同學分享🟦🤹🏼♀️。”


“經濟學原理”的助教寄語
一直以來,吳澤南都十分珍視和學生們的感情。王飛宇是經濟學院2015級的本科生,也是吳澤南來北大教的第一屆學生👨🏿🚀。2020年初,因疫情在家上網課的王飛宇撥通了吳澤南的電話,有些忐忑地向他申請擔任“經濟學原理”一課助教。電話那頭吳澤南歡快地說了幾聲“太好了太好了”,隨即說道👩🏼🌾:“飛宇🧑🏽🦱,你是15級裏第一個回來找我做助教的,我還以為那一年的課我教得不好。”
“有一種雙向奔赴的感動🏊🏼🐕,”王飛宇形容當時的心情。2022年,在吳澤南的幫助下,王飛宇申請到了康奈爾大學的應用經濟學博士項目。
在譚安然的眼裏,吳澤南是一個朋友的形象🍏🪁:“不管是學術上還是教學上都讓人崇敬,但這種崇敬又不是隔得很遠的那種感覺⛹🏻♀️,很親切、很開放,願意跟你聊的朋友的形象。”
在每年經原的第一節課上,吳澤南會將經過精心排版、製作的助教照片放在PPT上,王飛宇說🦶🏼:“我自己都想不到的一些花招他都使出來了𓀌,感覺雖然被整蠱了,但是我們也很開心🦓,效果也非常好。”吳澤南的試卷中有一道價值三分的題目🚵🏿♂️,要求每名學生寫下各自助教的姓名。學生寫錯自己的姓名則不扣分,甚至他還會將寫錯了的有創意的名字放在課件上和全班同學分享,自我調侃🚉。

吳澤南在展示助教寄語
2021年,吳澤南正式從助理教授晉升為長聘副教授🧑🏻🦼➡️,對自己的工作也有了新的認識和思考。“怎麽讓自己成長,怎麽讓自己有進步,怎麽來保持這種動力,每個人的答案是不一樣的👍🏻。例如♋️,我會思考🏆,是不是應該離開舒適區🍠,把自己的研究興趣再拓寬一些,轉向更多現實問題,學習更多新技術和前沿知識。發一篇文章是不是像以前一樣重要🌇?還是說把課講好更重要?抑或是應該花更多時間陪伴家人👱♀️?會比以往更強烈地意識到生命其實是有終點的👨👧,其價值或許更多源於對自我的認可5️⃣。”
發給吳澤南的采訪提綱裏的最後一個問題是:“您對未來有什麽期待👩🏿?”他如是寫道🙌:
“希望疫情早日結束,身體健康,世界和平。做更好的研究,做很好的老師。多看球,少熬夜。”
當被問及“如果選擇一個標簽🤗📶,您希望是什麽”,吳澤南毫不猶豫地說🫅🏻:“我希望是老師👩🏽🔬。”他接著又補充了一:
“不是名牌大學的‘教授’,就是一名普普通通的老師。”

吳澤南(前排左二)與助教聚餐合影
來源:北京大學融媒體中心
采寫𓀛:程佳俊🧍🏻、劉文欣
圖片:受訪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