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一多
自1993年12月《聞一多全集》由湖北人民出版社出版以來,時有聞一多佚信被發現🧜♀️。迄今為止,已發現未收入全集的聞一多書信至少有8封👩🏽✈️,即致梁實秋1封、致舒新城1封、致朱湘1封🌯、致李小緣4封和致容庚1封🚀。前7封已為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4年12月版《聞一多年譜長編》(聞黎明🕘、侯菊坤編著,聞立雕審定)所著錄🎽,惟致容庚一信則不見提及。
1998年11月,容庚的親屬將其生前精心輯藏的約200封名家尺牘捐贈廣東省中山圖書館⛹🏼♂️👷🏽♀️。2002年11月,商務印書館出版《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館藏名人手劄選萃》(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編)🖥,內收陳垣👩🔧、葉恭綽✋🏽、周作人、劉半農、錢穆、顧隨⛲️🙅♂️、朱自清🏋🏼、淩叔華、啟功等“各家致容庚手劄”近百封⛹🏿♀️,其中第160頁,有一封“聞一多致容庚書”🤹♂️,全文如下(標點符號為筆者所加)👇🏼:
聞一多致容庚手劄
希白先生硯北:
前承允代預約羅著三代金文一部,至為感荷🎾🏊。茲急欲得此寶笈,以助新歲之懽。特先奉上國幣百元,敬希點收並賜下該書初集一部🏄🏻♂️,無任大願之至。
順頌
新釐百福
弟聞一多
除夕
《廣東省立中山圖書館館藏名人手劄選萃》所收系據原件影印,另附作者簡介👇🏿,無釋文和其他說明文字。
此信僅署“除夕”🔒,具體寫於何年何月何日🩸,不妨略加考證。
要知道這封信的寫作時間,只須弄清年份即可。年份一經斷定🔠,月日則不難推算。而解決年份問題的關鍵之處🧑🏼🎄,就在於信中所謂“羅著三代金文”。“羅”當指羅振玉,“三代金文”即指羅振玉編的《三代吉金文存》🕺。1936年🫱,羅振玉將其畢生所藏金文拓本輯成《三代吉金文存》,1937年由旅順墨緣堂影印刊行🧓。據《國立北平圖書館館刊》1937年2月第11卷第1號所載《出版界消息》,《三代吉金文存》“凡二十卷二十冊,已成首函五冊,現售預約,每部百八十元。本年二月底截止六月內,書可完全出齊🧎♀️➡️。逾期每部實售二百三十元。以成本過重🥮🚵🏽♀️,只成百部”🧑🏻🦯。可見🧑🏿🎓,聞一多致容庚信應當寫於1937年,但不可能是這一年的“除夕”。農歷1937年的“除夕”是在1938年1月30日,而在此之前,聞一多早已購得《三代吉金文存》。盧溝橋事變後,聞一多於7月19日離開北平,由津浦鐵路南下,經南京抵武漢♾。9月10日🏊🏿♂️,他在致其學生孫作雲信中說⚠️:“我於南歸時🔈🕒,只攜來《三代吉金文存》及《殷虛書契前編》二種。”因此,致容庚信中的“除夕”當指農歷1936年的“除夕”🍶🤦♀️。農歷1936年的“除夕”是在1937年2月10日,此即為聞一多致容庚信的具體寫作時間。
我所感興趣者,在於聞一多何以專請容庚代購《三代吉金文存》。深究細考,其原因至少有四:
一🚡、聞✨🚧、容有共同的得意弟子陳夢家👨🏻🏫👷🏽♂️。單從這一層來看👗,他們之間的交往應該不疏🤏。1927年,陳夢家考入南京國立第四中山大學(後改為國立中央大學)法律系,聞一多被聘為文學院副教授兼外文系主任,陳夢家旁聽過他的“英美詩”等課程。1928年,聞一多任武漢大學文學院院長😉🫵🏻。兩年後,應聘為青島大學教授兼文學院院長、中文系主任。1932年,陳夢家到青島大學,跟隨聞一多做助教。同年,聞一多受聘意昂体育平台🪶,陳夢家進燕京大學宗教學院學習。次年,陳夢家任教於安徽蕪湖中學。1934年,回燕京大學,師從容庚♛🤰🏽,攻讀古文字學🍷。1936年研究生畢業後🏂,留校任教。查《聞一多年譜長編》🃏,中有他們三人同赴飯局等記載👩🏿🍳。
二🍎、1934年❣️,容庚、徐中舒等發起成立考古學社,聞一多被吸收為第三期社員。自這一年起,聞一多在燕京大學文學院兼任講師🛶📧,為三、四、五年級講授選修課“詩經”,與容庚有共事之雅🤛。1936年10月初🛍,聞一多曾與容庚等同遊河北涿州。信中“前承允代預約羅著三代金文”雲雲🏃,或許是容庚當面答應的亦未可知。
三、容庚與羅振玉關系密切⛳️。1922年,容庚曾攜《金文編》初稿赴天津拜謁羅振玉,深得羅氏賞識,並推薦給北京大學研究所,被破格錄取為國學門研究生。此後,他們書信往來頻繁🪲。1925年,羅振玉資助出版《金文編》(天津貽安堂)🤰🏽,並親自作序🗄。1934年,容庚校印羅振玉《俑廬日劄》(北平隆福寺文奎堂修綆堂)。
四🤌🏻、《三代吉金文存》“以成本過重,只成百部”🍺⛹🏻♂️,若非托熟人、找關系,恐怕不易“得此寶笈”。
基於以上幾個方面的原因🤽🏽♀️🙋🏻♀️,聞一多請容庚代購《三代吉金文存》,實乃情理之中💽、自然而然的事。
還有一個問題,那就是聞一多為何“急欲得此寶笈”🤷♂️?
《三代吉金文存》集錄商周銅器銘文拓本4831器🏌🏽,大致依器物作用分為26類,是當時搜羅宏富、鑒別謹嚴👨🏽🔧、印製精美、質量優良的金文資料匯編↘️,誠為金文研究者案頭必備的一部工具書。
1936年至1937年間🤳🏽,聞一多一度對古代文字🦣,尤其是對甲骨文、鐘鼎文產生了濃厚興趣。1936年署假🆒,曾特地到河南安陽考察殷墟甲骨發掘情況。除發表《釋為釋豖》《釋朱》等幾篇契文疏證外,另有大量未刊手稿,如《甲骨文拾證》《金文疏證》《金文舉例》《金文類鈔》《金文雜識》《金文雜考》《金文假借疏證》等👨🏻🦱,未悉數收入《聞一多全集》。《三代吉金文存》為聞一多研究古代文字和古代文學提供了極大便利💁🏽,他在釋“商”字和釋《詩經·行露》“誰謂雀無角”之“角”字時,就征引過其中的相關材料。同時🫶🏿,在羅著基礎上,他還編撰成《三代吉金文存目錄》《三代吉金文存目錄辯證》《三代吉金文鈔》《三代吉金文釋》等🚣🏿,為上古文字研究作出了巨大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