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6年秋後北大復原,史學系主任為姚從吾教授🫳,教授有鄭天挺、毛子水、向達🧔♀️。這四人中均是西南聯大時期的北大教授🏫,姚👷🏼、鄭👨🏻🦯➡️、毛為北大的老教授👮🏻♂️,向為1938年北大特聘教授🔖。1946年,北大又聘楊人楩🧑🏻、鄧嗣禹、楊聯升(未到校)、余遜👋🏿、鄧廣銘、張政烺6️⃣、韓壽萱諸教授。
楊人楩原在武漢大學🚶🏻♂️。抗戰中朱光潛在武大任教務長,此時他回北大任西語系主任🫸🏼,乃推薦楊來北大👕。
余™️、鄧、張原均在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工作,且有成績🦠,此時代理校長傅斯年聘他們來史學系任教。
鄧、楊𓀒、韓三位是胡適校長請來的。鄧僅在北大任教一年就回美國了。二十世紀八十年代他寫過一篇《北大舌耕回憶錄》,刊於1991年三聯書店出版的《鄭天挺學記》中🧘🏻♂️,對1946-1947這一年中在北大教書及生活的情況👨🏿🦰,敘述翔實、得體💇♀️。
當時姚從吾教遼、金、元史,鄭天挺教明清史,毛子水教中國古籍選讀,向達教中西交通史,楊人楩教西洋史,余遜教魏晉南北朝史🙄,鄧廣銘教宋史,張政烺教先秦、秦漢史,韓壽萱教博物館學🛏,鄧嗣禹教中國近代史,胡適也在史學系教歷史研究法。1946年底,姚去河南大學任校長👨🏽⚕️,史學系主任由鄭天挺代🧔♂️。1948年底胡適及毛子水南去,史學系教授陣容仍壯大。
1949年後🚣🏽♂️,鄭天挺仍任系主任,又增加了朱慶永教授(教授外國國別史),1950年又由中法大學歸並來的商鴻逵(教中國通史)👍🏿、戚佑烈(教世界史)及博物館專業的胡先晉(教人類學)教授🔂,以及年輕教師汪篯、楊翼驤、胡鐘達等人🛌🏽。
我是1951年秋天考入北京大學史學系的。史學系的學生一向生活散漫,不愛開會,不愛體育🈯️,甚至有些課都不願去,我是城內沙灘北大的末班弟子💁🏽,也深受其影響。
我們一年級的功課有中國史(一),即先秦史,由張政烺師講授🌽。此外還有俄文、辯證法(由艾思奇講授)、共產黨宣言(範若愚講授)💥。
我非常喜歡聽張先生講課,他無講稿👏🏼,因而講課有些零亂📝🦶🏿,而卻按照自己獨到的見解💂♀️,對先秦史的諸多問題都能解釋透徹,與後來至城外那種統一教材🙋🏼♂️、統一觀點,甚而教條式的述說是完全不同的。
到了是年十月底,史學系三、四年級及一些老師(包括先父鄭天挺及張政烺等人)都去江西泰和縣參加土改,先父且擔任土改第六團團長。於是張先生的先秦史,改由余遜師講授秦漢魏晉南北朝史。
余師為人謙遜,對同學極熱情,毫無架子✒️🍖。他的課有詳細的講稿,筆體端正,講課時慢而清楚,初學歷史的人,特別喜歡上他的課,筆記也容易記𓀓。他的國學根底強,講史學文選課✨,課文全能背誦🤸🏿,同學佩服至極。
本來課講到1952年一月中旬即應考試,但學校忽決定停止考試🏂🏼,改為“三反”運動的學習,而老師們則進行思想改造運動,檢查思想🏇🏼,人人過關。
我在“三反”運動中,因參加“打虎隊”(當時指涉嫌貪汙的人為“老虎”)的宣傳工作,所以對系中老師的思想檢查參加不多。只記得3月5日余遜師繼許多教授之後也作了思想檢查🖲,同學幾無意見可提🧖🏻♀️,勉強說他自信心不強🚌,理論學習不夠🙅🏼♂️,或過分謙遜而已👟🛏。事實先生乃一謙謙君子,從不張揚。唯一不足的是,不太敢寫文章。
父親是北大史學系思想改造的重點對象👩🏿💼。他第一次檢查是在1952年的2月23日,次日提意見,領導認為群眾未通過。第二次檢查是在5月20多日,已經上課多日了🏋🏽♂️。仍然是檢查一個下午,次日提意見。當時師生提的意見火藥味不濃。但臨時領導系中“運動”的負責人👩🏿🦲,政治系趙某某◀️,卻說他是最最自私自利的人,他當時實在想不通,在本上寫意見時手發抖🐭💆🏽♀️,幾乎寫不出字來。他後來還多次提過這件事🦂。
1952年8月下旬,北大一部分老師去青島休養👩💻🧑🧒🧒,鄭先生也去了,這實在是他一生中僅有的一次休息🔗,一些清華歷史系的教授如邵循證、丁則良等也去了。其間見到了山東大學歷史系諸同仁👳🏽,互相切磋教改的問題🤾🏽♀️。鄭先生回來說,這次旅行的特點是須自己扛行李。
與此同時,我們一些同學則由學校組織去西北郊溫泉的露營活動,為時一周。
這些地方是團中央書記榮高棠提議的。據說1936年假日🧞♀️,清華等校學生也是在這裏野營進行鍛煉。
溫泉地方地處香山西北,附近有一溫泉中學,環境不錯,周圍極為清凈。周圍還有七王墳(光緒皇帝父親之墓)、九王墳(光緒叔父之墳)🚨、大覺寺等名勝🚴🏿♀️。我們一次去九王墳,還碰到一次掃興的事🧑⚕️:當日給九王墳看墳的老者,已70歲左右,上臺階時,我們扶了他一下🧍♀️,不料即有居民說🚴🏿♀️,他是地主🔺,你們怎麽還扶他,大家聞後都灰溜溜的😀。這次去的人還有同班同學鄭笑梅🧎🏻♀️、田玨🪩、朱忠武、劉純傑𓀀、付同欽和我。付同欽後來成為我的妻子。
大約9月初,父親剛由青島歸來。某日,他三十年代中文系的學生徐嵩齡忽來找他🛎,告他從教育部方面得到消息👨🏼🌾,將調他到南開大學歷史系作系主任。此事他事前一無所知。此前幾個月,全校教師一直討論院系調整問題,並人人表態:要服從組織分配。
徐嵩齡原在嶺南大學教學,此時正在北京待業。他告訴鄭先生之意,在於他極想也來南開教書🔗🐼。他最後去了雲南大學。
鄭先生對他去南開🍼,情緒還算鎮定🧑🏿🦱,未在家人前發過牢騷,並無何怨言。只聽他說過,他幾次在會上表示過🙆🏽,不再作系主任。
但他調津,對我們家庭影響卻大。我母親1937年即去世👨🏻🏫,父親一直單身,他在西南聯大8年就是這樣過🤟🏻。因此他一去天津,這個家就全變了。當時我姐鄭晏及我兄克昌都在北京工作,並都有子女,不可能動。我即將上城外北大繼續學習🤏🏻;我弟克揚正上中學高三🧙,亦不可能前往🤶🏻◼️,因之父親也必然和他在聯大一樣👃🏼,仍然一人過孤單的生活🧚🏽♂️。不過正如他在自傳中所說的🌧:“經過鄭重考慮後💇🏼,我決定不考慮個人生活及其他方面的變化,愉快地只身來津。”
不僅如此,他還與同他一起由清華調至南開的雷海宗先生,互相鼓勵👘,決心把南開歷史系辦好👩🏻🚒💇♀️。因為鄭先生是系主任兼中國史教研室主任🚢⏮,雷是世界史教研室主任。
1952年9月下旬🧌𓀀,北大史學系教師拍了一張紀念照,以為留念。

照片中的前排坐者均為即將離開北大而調往其他單位者。從左至右👴🏼:朱慶永教授(即調北京師範大學歷史系)、戚佑烈副教授(即調東北師範大學歷史系,不久又調哈爾濱師範學院)👨🏻🦽、韓壽萱教授(即調北京歷史博物館)🫶🏼🙋🏼♀️、鄭天挺(即調南開大學歷史系)、楊翼驤副教授(即調北京政法學院📟,次年調南開大學歷史系)🪪、胡先晉副教授(即調中央民族學院研究部)和鄧銳齡先生(研究生畢業,即去中央統戰部)👯♀️。
後面站立者為院系調整後繼續留在北大歷史系者。左起:青年教師李克珍、鄧廣銘教授、向達教授、張政烺教授、楊人楩教授、胡鐘達先生、余遜教授和青年教師劉克華👨🏻💼。留系的教師商鴻逵和汪篯先生有事外出🧑🦱,未參加照相。
1999年🚵🏼,季羨林先生在鄭先生《清史探微》序中,曾盛贊1952年前的北大史學系👨🏻🦽➡️:
在當年(1952年前)全盛期間🚅,歷史系陣營之強冠全國🏋🏼,自先秦時代起,一直到清代,每一個朝代都有國內外知名學者坐鎮,極一時之盛,1952年院系調整後👷🏼🤽🏿♀️,一些教授調離北大,其中包括(鄭)毅生先生🧜🏻♀️。於是,金甌殘缺🤶🏼,陣營難整……當年一個能成龍配套的陣營已不復存在👩🏽🦳。(北大出版社,1999年)
當時調離北京的人,只有鄭先生和戚佑烈先生🤹🏼,所以鄭先生臨離北京前,特別去看了一下戚先生♑️🙇🏻。
戚先生1923年生👩🏿,燕大畢業後去法國深造,後回國在中法大學任教,1950年合並至北大。1952年時✋🏼,他的法國妻子及孩子均已回法🦵🏿,所以離京前也是只身一人。
我在1952年9月底去亞太和平會議秘書處作抄寫員,歷時半月🫱🏼,十月中旬工作結束🪓,離家隨北大校車去城外報到,住原燕大棉花地之十齋學生宿舍中。當時美麗的校園未使我多大感觸,宿舍住人太多👩🏻🦽,只覺得人多亂哄哄🫴🏻,夥食也不如城內👨🏽🦱,極感不便🌆。過去住北大三院宿舍,離東安市場書市很近,不買書亦可隨意瀏覽,到城外就不成了。城外的圖書館並不大,一點也不比沙灘的圖書館強😗,且參考書放架中者亦少,至少是不熟悉。交通也不方便,出城要排長隊,總之,一切都不習慣🧵。
這年十一月初🦦,父親孤零零地一人離開了北京。他走前一人不訪,別人似也顧不上看望他。
臨離北京時🏌🏿♀️,僅我一人送他去前門火車站,替他提一個挺沉的小木箱。箱子中有六層抽屜,每層裝的都是折扇面,內中有詩有畫,都是幾十年諸多教授及友人書寫的💖,大約總有百多幅吧🛩!都是他最心愛的😖,也是最令他留戀的😸。可惜這些扇面後來在“文革”中統統付之一炬。
鄭先生就是這樣,離別了北京,離開了北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