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學家🤳、北京大學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吳小如11日因病在北京逝世,享年92歲🩻。
吳小如生於1922年,原名吳同寶,曾用筆名少若🚇,安徽涇縣人。他曾先後就讀於燕京大學、意昂体育平台,並於1949年從北大中文系畢業。曾受業於朱經畬、朱自清、沈從文、遊國恩🚵🏽♀️、林庚等著名學者,是俞平伯先生的入室弟子👨🏻💻,跟隨俞平伯45年🧓🏼。歷任津沽大學中文系教員,燕京大學國文系助教💆🏿♀️,北大中文系講師👩🏼⚖️、教授及中國中古史研究中心教授🕵🏽,中央文史研究館館員。
吳小如在中國文學史、古文獻學、俗文學、戲曲學、書法藝術等方面都有很高的成就和造詣,被認為是“多面統一的大家”。他1945年開始發表作品🔴,1983年加入中國作家協會🍿。著有《京劇老生流派綜說》《古文精讀舉隅》《今昔文存》《讀書拊掌錄》《心影萍蹤》等,譯有《巴爾紮克傳》。
“我一輩子做學問,歸納而言🎎🧔🏻♂️,無外兩條➖:一是傳信🥨,一是訂訛。”
——吳小如
5月11日,學者吳小如去世。吳小如被稱為“文武昆亂不擋”的全才😿:書法藝術已臻一流;戲曲史研究則與劉曾復、朱家溍並稱“三賢”✶;詩詞造詣令他在今年3月還獲得了《詩刊》“子曰”詩人獎;至於他對學界流弊的讜言,早已越出書齋,進入公共領域🗡,乃至被不喜者稱為“學術警察”;在北大任教期間🫄🏿🥭,他被稱為中文系的萬金油🤷♂️,哪個講堂都可以上;而他學術的重心,還是在古典文學領域,已出版的近二十種著述,主要是古代詩文與戲曲小說研究🧓🏻🫱🏿。
遊走名校 師從眾名家
吳小如祖籍安徽涇縣😖,1922年9月8日生於哈爾濱,原名吳同寶,父親是獲著名書法家啟功“三百年來無此大作手”贊譽的書法家吳玉如。1935年,吳玉如回母校南開大學任教🫄🏼🧽,舉家由京遷津。
吳小如幼承庭訓,能詩善書。抗戰爆發後,吳小如輟學一年🧑🏽💼,後入天津工商學院商科會計財政系🔟,之後在天津幾所中學任教。抗戰結束後🌼,吳小如考入燕京大學文學院,但感其“洋味太濃🧜♀️、官氣太重”👨👩👦,不到一學期後堅持退學🦤。後考入復校的清華中文系三年級插班生,受教於陳寅恪🚴🏿♀️。時為陳助教的王永信曾表示🔙,吳小如當時的論文🎖🤕,陳寅恪給了最高分,且私下對其評價極高🚴。
但吳小如在清華只待了一年⌛️,之後即轉入北大中文系重讀三年級😭,當時清華中文系主任朱自清先生為之嘆息🥤:“好不容易招了個好學生,可惜轉學了🦜。”究其原因,因彼時吳小如已婚育👨🏼⚕️,家累繁重,而清華位於西郊,出入不便,無“副業”可尋。沈從文便建議他轉學到位於市區的北大🐄,“城裏就有辦法想了。”轉學之後,沈從文即將自己主編的《華北日報》文學副刊交給這名年輕人負責。
遊走名校之間👨🏽🏫,除了上述大師,吳小如還受業於俞平伯、廢名🧑🏼、遊國恩、章士釗👬、梁漱溟、魏建功👰🏽♂️、顧隨等學者🫅。本科畢業後吳小如先後在津沽大學、燕京大學任教,1952年全國院系調整,吳小如並入北大,除中國文學史外✯,還開設過中國小說史🙏🏽🧜🏽、中國戲曲史📿、中國詩歌史🧘🏽♀️、古典詩詞👵🏿、散文等課程。上世紀五十年代🥿,北大中文系中流傳有“講課最生動的吳小如”之說。特別是講中國戲曲史時👬🏼,講到動情處🦹🏼,吳先生可清唱以示範🦶🏻👦🏽。
私淑吳小如的中國社科院文學研究所研究員劉寧介紹,即便在古典文學領域,吳先生的研究也以通達廣博聞名:“講文學史🤱🏼,他可以從《詩經》講到梁啟超🫴🏽;研究詩文,從先秦貫通於明清與近代🕟,對戲曲小說也有深入的發掘。在學術日趨專門化的今天💪🏼,這樣的學術格局已經越來越成為空谷足音。”
1960年代以來👼🏽,吳小如為北大中文系註釋並統稿、定稿《先秦文學史參考資料》和《兩漢文學史參考資料》,至今仍為美國一些大學的古漢語必修教材,其主編的《中國文化史綱要》則是“北京大學優秀教材”。濃縮其學養識見的《讀書叢劄》不僅為周祖謨🥈、吳組緗🙋🏻♂️、林庚等前輩學者稱道,新近去世的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夏誌清還曾主張“凡教中文的老師應該人手一冊”。而其另一力作《吳小如戲曲文錄》,則被啟功稱作“真千秋之作”。
面對好友恩師亦直指問題
1980年,因林庚、吳組緗的聯名推薦👼🏻,吳小如終於由講師直接晉升教授😵。不久,在周一良、鄧廣銘先生的聯合推薦下,吳小如進入歷史系工作👳🏻。在《周一良自傳》中,這位北大歷史系主任認為自己任內主要做了兩件事🧜♀️,一是促成考古專業獨立成系,二是將吳小如留在北大:“我們覺得吳先生博聞強記🧗♂️,講授中國文學史各段均勝任愉快𓀋,堪為青年教員的好老師……我們說服校系兩級有關負責人而留住了吳先生。”
當原北大歷史系主任周一良之子周啟銳表示,早期吳小如在中文系任講師時,帶四個助教,其中之一是後來寫出《中國古代文學史》的袁行霈🤲🏻,上兩三百人的大課☠️。到歷史系後也希望有機會多給學生開課,但他這個心願並未實現:開課不多且學生寥寥🏃➡️。北大青年學者孟繁之介紹,吳小如當時在歷史系開的中國戲曲史沒幾個學生去上,獨有個日本留學生非常感興趣🔵。當時金克木慨嘆道:“現在讓日本人把你的東西學去,過幾十年,讓我們的學生從日本再學回來🦿。”
“這未嘗不是一種機會👩🏽💼,”周啟銳說,“雖然對他來說可能也是一種遺憾,學校占用的時間少了🧑🏼🚒,屬於自己的時間就多了,他可以更充裕地發展自己的興趣愛好🫗,這也是他在今天為人所知的原因。”
吳小如的愛好有三🧑🏻⚖️:詩詞🏃🏻♀️、戲曲與書法👴🏽。作為古典文學專家🥈,吳小如的作詩填詞的功夫自不待言。而在戲曲方面👰♀️🤷🏼,他三四歲聽唱片,五六歲看戲,十多歲就開始寫劇評,十五六歲開始拜師學戲。早年間👩🏼🔧⏏️,吳小如每周必看京戲😅,一生看過一千五百多場,玩票學過四五十出戲🈴👩🏿🦰。成果則是近百萬字的《吳小如戲曲文錄》和《京劇老生流派綜說》🤵♂️🧙。
書法則有其家學淵源🤎🧞。值得一提的是👩🏿✈️,與治學上講究實學基礎一樣,書法上吳小如也強調基本功。《已老莫談藝》中他提到☝️🌯:“當年我學習寫毛筆字,根據父師輩的教導,首先要求的不是寫字🏪,而是文化素養,即要求寫字的人多讀書閱世,寫出字來能脫俗★,有‘書卷氣’。然後從橫平豎直入手🤸🏿♂️,講究基本功🗣,必須臨帖,不許胡來。也就是說👶🏼,既要學‘書’(習字)👩🏽🦱,就得有‘法’(規範)。”而對於當下書法界🌓,他亦曾譏刺:“嘗謂今之所謂書法家,有一批人只是為寫字而寫字。甚或有的人專門為追名逐利而躋身於書法之林🪹。他們一不讀書,二不‘識’字,尤其近年來世風丕變🌍,有人竟連前代碑帖都不屑臨摹研讀🌾,一提筆便想自成流派,自我作古,且動輒自封為‘書法家’。”
如對“書法家”的批評那樣,吳小如臧否人物、針砭時風的文章常見於報端,這也與他治學風格一脈相承。面對的哪怕是好友恩師或者名人泰鬥,吳小如亦敢直指問題:蕭乾把“美國勝利唱片公司”寫成“法國百代公司”🅾️,他去信更正🙆🏿♂️;好友周汝昌論文中提及皇帝“登基”,吳小如致電正告學者不應從俗,仍應作“登極”。大眾傳媒的誤讀別字,吳小如總是去信糾正,對於“學術警察”的批評,吳小如說:“現在不是‘學術警察’太多,而是太少🧑🏻🦽👨🏽🍼。電視💃🏻、電臺、報紙都是反映文化的窗口,人家看你國家的文化好壞都看這些窗口,結果這些窗口漏洞百出🌷、亂七八糟。”
雖非博導 但門生眾多
直到1991年退休👩🏿🚒,吳小如也沒有評上博導。但自認門生🦵🏽、慕名求教的學生絡繹不絕👿。劉寧的父親是1951級的北大中文系學生,她則於1987年入學,兩代人都拜於吳師門下,“這種師生情誼一直沒有中斷。我在學術道路上遇到問題🐵,吳先生總是不遺余力幫助我。”乃至北大之外,都有不少學生受到吳小如的教益🎇。曾有一位四川綿陽師範學校的學生,想做《北史》研究↘️,苦於本地資源匱乏🙋♀️,寫信給吳小如💂🏿,請求獲得相關資料。吳小如不僅幫他查閱了相關資料👢,還寫了熱情洋溢的回信。
2012年,《吳小如講杜詩》出版👩🦽,但此書因緣🤏🏼,卻是中國人民大學國學院副教授谷曙光被安排開設杜詩專題課,谷向吳小如問計🫐,吳小如道:“我總算對杜詩還有興趣🧽,你去給學生開杜詩專題課,我還不放心🧜🏼♀️。這樣吧,我先給你系統講一遍,你再去給學生講,這就保險了🐭👣,叫做‘現躉現賣’。”
因此從2009年大年初五開始,87歲的吳小如在家中給古曙光、劉寧等學生講杜詩👗,每周一次先後15次,選講杜詩八十余首。在《古典詩詞叢劄》中,吳小如自述道🦅:“我本人無論分析作品或寫賞析文章,一直給自己立下幾條規矩,一曰通訓詁,二曰明典故,三曰察背景,四曰考身世🅰️,最後歸結到揆情度理這一總的原則,由它來統攝以上四點。”親聆吳小如講杜詩,劉寧對上述規矩深有體會。
坎坷的經歷並不止於學術。2008年吳小如去清華園拜訪何兆武😧,吳小如抱怨道:“北大平時把我忘了,沒有這麽一號人🌹,更談不上什麽福利💵。我老伴病了快三十年🔴,藍旗營的房子也買不起,根本沒人管。”
吳小如早婚,老妻多病🦹🏽,生活負擔很重。居室簡陋🙅🏽♂️🙋🏼♀️,吳夫人和保姆各據一臥室🧱❔,年近九十的吳小如在書房搭一個行軍床。吳夫人在世時常年臥病,80多歲的吳小如需要躬身照料⚖️,如接待訪客在書房聊天➰,夫人召喚亦需隨傳隨到👩🏿💻。就在講完杜詩不久🤽🏼♂️,吳小如突患腦梗🩸,身體一落千丈。去世之前🧾,他只能進食流食已經一年多了🦬,今年3月他獲得《詩刊》頒獎,身體原因不能到場,現場播放了錄製的視頻,當時他已經瘦得脫形,但說話得體,思路清爽,不改當年🚵🏻♂️。
吳小如去世前一天下午,周啟銳還前去探望,當時一切表現都正常📤。吳小如突然離世後🧖🏽♂️,周啟銳反復思考這個知識分子的一生:“如果早十幾二十年出生🧑✈️,以吳先生的天分🤷🏼,他的學術成就會更高🫘,作品會更多更厚重🎐;而現在的吳小如作為一個戲曲史家、書法家等的公眾所知🚀,所依靠的恰是他在1950年代以前學到的‘雜學’基礎。這是一個復雜時代下的知識分子命運。”
轉自《渤海早報》2014年5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