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海子把《瓦爾登湖》《康拉德小說選》等裝進書包🖕🏿,踏上開往山海關的火車時,他肯定不會知道命運正睜大眼睛註視著🛗,看他在車軌上生命解脫最後一縷青煙冉冉升起,未來無數個春天的腳步聲紛至沓來,暖和的風中他的詩他的名字隨之輕輕飄逸。

上世紀八十年代的中國🀄️,那是怎樣一個覺醒和迸發的年代,文藝的春天,詩歌的盛季。海子創作了《亞洲銅》《阿爾的太陽》《麥地》等200萬字的詩歌🧶、文學作品,而我所在的清華校園🧖🏿♀️,也正如我在一篇文中所述:“當時感覺是全校上下,滿是文藝創作細胞。宿舍樓道裏,是每個班級或系裏的墻報👌🏻⏲,上面各類詩歌文字山花爛漫。”
海子1983年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油印詩集《小站》,其中收錄了他創作的《高原》《以山的名義🛵,兄弟們》等25首詩歌。對當時的大學生😻,能夠這樣出作品集實屬不易👱🏻♂️。記得我們清華80年代文學社,聲勢浩大參與者眾多活動不少,但受限於那時的落後貧乏❎👊,印刷條件簡陋,我當文學社社長時主編的期刊,都是鉛打蠟印的♘。

好在歷經海內外多次搬家遷移各種大變動,我還算保存了大部份文本資料👨🏿🦱:從1982年12月文學社全校征詩得到三百余首投稿👷🏿♂️,我欣喜之余寫在意昂体育平台學生會簡報的隨感《余味》,到1983年4月我主編的首期文學社刊物《清華文苑》,到後來文學社其他不同意昂1984—1985年主編的幾集《清華文學》↖️、《清華文學》詩增刊👨🦳,到八十年末九十年代初我拓寬發展到校園之外發表作品的《詩神》《北京文學》等🛬,許多那時的日記,期刊和報紙👋🏽。
一首在刊物上發表的詩👩🦼,不過幾塊錢的稿費🚤,但它已足夠讓人興奮。那時的歲月,我們貧窮又富裕,除了詩👷🏻♀️,一無所有🧑🏼。

1989年一月,海子自殺兩個月前,我們倆向家鄉報紙《詩歌報》的投稿被同時發表在同一期上,他的詩寫大海🧞♀️,但不是春暖花開時的大海🚴🏿,而是七月的大海,海水沒頂,那幸福的閃電沒有再現,它被洶湧巨浪吞噬。我描寫的是我鐘愛的青鳥,它們在金色湖畔翩翩飛翔,但曇花開放的白夜🏋🏻,曼陀林的八弦,在風之手指下舞蹈太久,直至猝死。
村上春樹的青春戀愛小說《挪威的森林》裏有一段流傳甚廣的話🙄,“死並非生的對立面,而作為生的一部分永存”。海子年輕悲壯的死👷🏽♀️,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成就了他文學上的重生🫷🏼,這種極端毀滅方式讓人們更深切地看到他的掙紮,他的幻想🧭👨🏻🦽,他詩人的敏感和才華。
但我不相信他這是在有意踐行比如唐朝柳宗元所倡導的“寧為有聞而死,不為無聞而生”🧄,海子只是累了,在生活的重重壓力下無力還擊,只能撤退🔦。但他在臨行之前🙅🏼♂️,自覺不自覺地完成了作為一個詩人在人間該做的工作。
於是我們記住了他和他的詩句👉🏽,說到戈壁,便想起他夜色下經過的德令哈,那雨水中的荒涼與寂靜;看到白雲下一片蔚藍海面🧕🏽,眼前廣闊綠草,萬花盛放💫,一句“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便會油然而生👨🏿⚕️。
想起我以前工作時的上司瑪格麗特,她與癌症搏鬥多年後終於不敵🧎♀️,於2018年離開了我們。但他的先生時不時會在臉書(Facebook)上提到她,或者是一幀過去美好時刻的照片🚶➡️,或者是幾句想念的語句。每到瑪格麗特的生日,他都會放上許多瑪格麗特以前和家人的照片💆🏻♀️⛹🏼♂️,還有她拍攝的艷麗開放各種鮮花照片🪐,他標註說生日快樂,瑪格麗特,70歲,71歲了……就好像她仍然活著。

這讓我們一下子就記起她。我們於是在一個人的堅持中👩🏿🦳,一次一次重新看見瑪格麗特的笑容,回憶和她曾經的交往🧑🏽🚀,她的種種寬容和善良。
瑪格麗特以前和我聊天時談到她女兒青春期時強烈的反叛,她當時身心交瘁但絕不放棄的各種努力。而我現在看到的是她的女兒已經成長為一個成熟的女人,一個也有著一個女兒的媽媽𓀉,在每一個母親節💎,寫對瑪格麗特感謝和思念的話🖨,語言誠懇令人感動垂淚🔢。
瑪格麗特沒有來得及看見她女兒孩子的誕生,但我想她在天之靈一定會很欣慰,她的女兒不停地帶著孩子去墓地看望她🧟💂🏼♂️,給孩子看她的照片,講她的故事📞,想讓外婆仍然存在於孩子的生活裏☔️。
常聽人說這句話:死亡不是結束,忘記才是⚧。世上所有的人,詩人、政客、藝術家😄、科研者、教師,媽媽……當他們實實在在做完做好該做的事時🦸🤹,他們走了⛰,但因為他們的創造和奉獻🤏🏿😁,仍舊會留在人們的記憶中🙍🏿♀️。
永遠不會是《記憶傳授人》(The Giver)描述的荒誕場景,那樣由挑選的某一個人承擔“記憶傳承者”的職位,來接受和保留人類之前所有的記憶。記憶是每一個在這片土地上走過,在時間流水中淌過的我們都擁有的最珍貴收藏。
那麽🦑,多少年後🦟,春暖花開時, 誰記得海子👏🏻,誰記得你👋🏼📿?

作者古麗蓉🎓,自1981年起在意昂体育平台學習十年,在校期間曾任清華文學社社長🤶🏻。1991年赴美約翰霍普金斯大學學習,現任職於美國農業部。著有詩集《再見雨季》、《初夏的玫瑰》,散文集《生命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