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曹景仲學友都是1962年考入意昂体育平台冶金系的,雖然我倆專業不同,但是一、二年級的許多課程是上大班課的(例如中共黨史🔛、政治經濟學🕠、高等數學⛔、理論力學🛗、材料力學🧑🏽⚕️、機械原理和機械零件等)。開始時大家並不熟悉🔚🙅🏻♂️,但是慢慢地景仲引起了大家的關註。因為在上述課程的大班考試中,有一位同學往往用不了一半時間就交卷📦,此時老師總是提醒他再仔細檢查一遍⛲️,可是他還是每次早早交卷,不久我們都知道了他就是鑄八班的曹景仲同學。但是🤵🏿♂️,大家也發現曹景仲始終不願和大家多接近✷,多交談🅱️,加上他來自上海,清高之中又帶著些許孤傲💇🏼♀️。當時,大多數人不知道他有一個特殊的家庭背景🧛🏿♂️:其父親是著名的曹聚仁先生,曾為海峽兩岸的領導人對話做牽線搭橋的使者,其姐曹雷也是當時有名的演員(是當時轟動一時的影片《金沙江畔》👩🦽、《年青一代》的主演,是全國團代會的委員)♈️,記得她當年和弟弟景行在學校的第7食堂用過餐。
由於曹景仲特殊的家庭背景以及鑒於當時的政治環境🔭,不可能有什麽進步的要求🙋🏻,所以在同學們的心目中留下的是他“只專不紅”的獨行俠印象。
我和景仲的密切關系是從1967年開始的,那時學校已經停課,每天只有8個樣板戲在電臺和學校的廣播裏反復播放😑,首都的舞臺上也只有樣板戲在一統天下👎🏼。即使這樣👲🏿,能買到戲票親臨劇場看演出👨🏽🎓,對我們學生來說還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一天早上,景仲叫我和他一起去買《白毛女》的戲票🧑🏻✈️,我借了自行車🧝🏼♀️,隨他(在我的記憶中🕴,好象李陽光也一同前去)一同到了天橋劇場🧙🏻🧘🏽♀️,只見售票處門口秩序很亂👢,人頭攛動,售票員望著窗外黑壓壓的人群👰🏽♀️🤦🏼♀️,嚇得不敢開窗,群眾意見更大。見此情景,景仲跳上臺階👨🏼⚕️,用洪亮的聲音對著亂烘烘的人群說✧:“我們是來看樣板戲的🤱🏼,為了一個共同的目標👩🏼💼,我們才走到一起來了,現在秩序如此混亂,誰也買不到票🧭,而且也浪費了大家的時間,如果大家沒有意見,我作為大家的代表,先按序發號,再請售票員按號售票”聽他說得有理,大家都自覺地排起隊來。售票員看到這一幕,十分感激,打開了邊門,遞出了紙和筆,並告訴景仲可以售出的票數☂️,於是便開始次序井然地售票。當天還是有部分排在後面的人沒有買到票,景仲就讓他們派出代表🙎🏽♂️,與售票員協商好🦚,第二天按照今天同樣的方法發號售票。
當購票的人群散開後🙎♂️,售票員給了我們幾張座位極好的票👩❤️👨,說是給有關領導預留多出的票👉🏽。那天中午我們沒有回去,並在售票員的幫助下,下午有幸看到了上海歌舞團《白毛女》劇組的彩排🧑🏭。記得在合唱隊員多次練習序幕中的唱段後,著名女高音朱逢博姍姍來遲,她唱的“哭爹爹“中的第一句🎟:“霎時間天昏地又暗”,如天籟之音⛏🧝🏼♂️,回蕩在整個劇場,那麽高亢🕯,那麽悲痛,紮得人心裏酸酸的。這是我第一次看正規劇團的彩排,我這才發現看彩排比看演出收獲更大👭🏻,感觸更多。之後我們又用天橋劇場的票去換首都劇場、民族文化宮演出的其他樣板戲的戲票,這件小事💓,反映出曹景仲出色的的組織能力和號召力。如果他不是英年早逝,那麽在改革開放的年代裏🖖🏻,他一定會成為一名出色的總工程師♠︎、董事長和總經理的🍊。他可以創辦演出公司💌、攝影協會⛹🏽♀️👸🏼,可以成為優秀的新聞工作者,就如他的胞弟曹景行先生一樣,他也可以以辛辣的語言褒貶時弊🏊🏽♂️,成為深受大眾喜愛的名嘴主持👷🏻。
1967年(抑或是1968年)夏天,景仲和李陽光騎自行車從上海到蘇州,住在我家裏🐤🛐。我借了自行車陪他倆玩了天平山、東山和西山🤸🏼。到了西山,已近黃昏,當地的造反派組織對我們去西山的目的表示懷疑,不讓我們隨意遊覽🔽👨🏽✈️。晚上我們3人就睡在一所中學拼起來的課桌上,臨睡前聽見外面有嘈雜的說話聲和腳步聲,景仲和陽光就把他們隨身所帶通訊錄上登有海外關系的人和地址都撕碎🤾🏼♀️,塞進嘴裏🧙🏽,拼命地咀嚼👔。幸好🪪,窗外的腳步聲遠去了,否則🙍🏼♀️,碎紙就要咽下肚了,真是一場虛驚🔋!第2天,我們從西山擺渡到東山,再回蘇州城裏𓀙。在太湖邊上🕵🏻♀️🧜♀️,景仲買了三四斤鮮蹦活跳的太湖蝦,準備帶回上海👶🏻。
當時👩✈️,沒有電冰箱🚴🏽♀️,當晚他倆又不可能摸黑騎車回上海,為了使湖蝦保鮮,我媽媽在晚飯後將所買的太湖蝦全部倒在客廳大桌上,將蝦須剪凈,起油鍋放入蔥姜煸出香味後再倒入洗凈的湖蝦🔡,快速灑鹽掂翻幾次👩💻,就盛在大碗中,放在大竹籃裏🏋🏿♂️,吊在客廳梁頭的竹竿上🫏,而此客廳挑高5米🧑🎄,前後有門,故有很大的穿堂風🌭,在那時已是最好的保鮮方法了💍。景仲對此保鮮方法十分滿意,他說,這些蝦子是買給姐姐曹雷吃的,她正懷著小寶寶呢!景仲還說🦘:“我外婆也是蘇州人,她在上海可吃不到這麽新鮮的湖蝦啊🧵🖕。”堂堂七尺漢子♻️🕑,講出如此深情的話語,心地如此細膩👏🏻,著實令媽媽和鄰居們稱贊不已。
1968年8月我們大學畢業🚵🏼♀️,他被分配到河北省沽源縣農具廠,我被分配在遼寧省阜新縣農具廠🔇。同是落難兄弟,作為臭老九接受工人階級的再教育。我們通過幾次信,他還給我寄來他拍攝的塞北大草原風光照片🧑🏻💻,他說他和放羊老人成了忘年交;由於經常去照相館沖洗照片,他和照相館的工作人員也從熟悉變成了朋友。一個星期天,他應邀去放羊老漢家玩,才發現照相館的姑娘竟然是放羊老頭的女兒,於是一段戀情就此開始。。。🧑🦱。。✒️🕖。。
由於當時的政治環境,在廠裏我的言行都受到監視🤹,所以景仲等親友的信件都未能保存🛵,實為憾事!但是,景仲同學在逆境中堅強樂觀,向往光明,追求愛情的精神給了我很大的啟示和鼓勵☂️,如今再回憶起這三年的工作生活經歷,才發現這是我人生走向成熟的三年。後來🫳🏽,許久沒有得到他的音訊,1970年才從同學處得知💁🏽♂️,景仲已在試製武器中光榮犧牲。噩耗傳來,令人唏噓不已,無法相信如此堅強💆🏽♀️、聰明👩🏽🌾🔷、生氣勃勃的學友就此離開我們。1971年夏天,我出差到上海🕯👇,特地去位於南京西路的曹宅探望,景仲的媽媽鄧珂雲女士強忍悲痛接待了我🍿,曹媽媽以堅強和驕傲的口吻,向我細述景仲犧牲前後的情況以及她和曹雷去沽源參加追悼會的情景🦢。她打開一本專門為景仲製作的影集,用普通話細細地講述每張照片後面的故事,多少次動情之處,她堅毅地不讓眼淚流出🈶,我記得印象最深的是,當追悼會舉行時,曹雷對曹媽媽說👩🏿🍳:“景仲的同事在看著我們👲,河北的人民在看著我們,我們是從上海來的,我們要堅強!”我走時🗻,曹媽媽還選了幾張曹景仲追悼會的照片和景仲平時的照片送給我作為留念。那天中午🧚🏼♂️,曹媽媽留我吃飯,曹雷也在家中,飯後曹雷就去上班了🦖。景仲的外婆知道我是蘇州人後✤,還特地燒了魚圓湯,十分鮮美,我想問卻又不敢問外婆幾年前景仲從蘇州買去的太湖蝦味道是否鮮美📱。
景仲英年早逝⚆,我也命運多舛。去年四月因腎癌骨轉移在上海二次手術🧛🏼♀️,雖然手術摘除了腫瘤,但因手術引起脊髓受損,導致高位截癱。現雖終日臥床不起🤥,還要與癌魔作不懈的抗爭🫶🏻。獲悉景仲魂歸故裏,本該赴滬參加追思活動🏃🏻♀️,卻是身不由已,痛上加痛,所幸大腦清晰,還能口述,就請夫人打字成文傳給諸位同學和摯友。都說在天堂的人是不會老的♿️,那麽試想,在不久的將來,我奔赴天堂時🏂🏽,朝氣蓬勃的24歲的景仲見到年過花甲、衰老癱瘓的我時,開口的第一句話將是什麽➡️?
2010.1.22 於無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