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華

董 奮(1941)

1937年夏放假後我回到山西太原,不久“七·七”事變爆發,我又隨全家回到故鄉汾城縣(今改為襄汾縣)?後接到學校通知說在長沙復校,於是於十月底到長沙報到?當年冬南京?太原相繼失守,學校搬遷到昆明,並組織湘黔滇旅行團,一部分身體較強壯的男生可從湖南經貴州到雲南?因家鄉淪陷,經濟來源已斷絕,經學校檢查身體合格後,被學校批準參加該旅行團,所以參加湘黔滇旅行團在沫友當中只有我一個人?我們約300人,全程歷時68天,步行約3000華裏,終於走到昆明,這件事在當時也可能轟動全國,但直到過了60年後的今天,方由北大歷史系教授張寄謙牽頭出了一本書,叫《中國教育史上的一次創舉———西南聯合大學湘黔滇旅行團紀實》?

張教授向我索稿?我素有記日記的習慣,但日記放在哪裏,已經記不起來了?結果旅行團那本日記沒找到,卻找到1938年的日記,上面記載著在長沙及到達昆明以後的經過,我只好拿這本日記去搪塞?沒想到張教授一看,卻說她還沒有收到過旅行團前後的日記,正好補這個缺,經她刪改後就用“董奮日記”作題目登在那本書上?

其實我在旅行團那兩個來月的日記相當精彩,別的不說,就說最前面的兩頁———我有集郵的習慣,把這兩頁上貼滿了郵票,沿途經過一個郵局就去蓋銷一張,所以整個連起來,就是一張旅行團的路線圖?其次是我有收集癖,當路過貴州時,正好看到滿山遍野的罌粟,我就把罌粟的不同部位采下收集起來,有罌粟的綠葉?花朵和幼果,再把它們一一壓扁夾在日記本中?

到了昆明,學校津貼每個學員每天的夥食費略有剩余,旅行團的領隊人———黃子堅老師,建議統一做個紀念品發給大家,可是一部分人認為不如把錢發給個人,結果每人分得在口袋上繡有“湘黔旅行團”字樣的襯衣一件?我記得當時黃老師直說這些人“短視”?

我們到達昆明後,旅行團作了總結,認為一些人沿途表現良好,就出了布告獎勵這些人,其中分兩部分,一曰:“熱心服務”,二曰:“步履矯健”,這兩張榜上都有我的名字?其實並不是我沿途表現好,只是前一點是因為旅行團沿途每天要派兩個人乘汽車,隨炊事班到下一個點安排當晚的住宿和采購夥食,這個任務是很辛苦的,凡一些人兩次以上充當這種先行官而無怨言,故獎以“熱心服務”;第二點是沿途步行時,有些人總借病或其他原因要求搭乘汽車,而我們這些人一直堅持步行,故曰“步履矯健”?可惜的是當時團部已經沒有經費了,所以也沒有給我們任何物質獎勵?當時我想若不是那件倒黴的襯衫,也許我們還可以得到獎牌一類的東西作為紀念?

最近老同學見面時,都說能活到80歲應歸功於那次的旅行,原來他們一生只有這一次走過那麽長的路,這點對我來講真不是什麽大事,因為我以後從事鐵路工作,測量一條線路時,總要沿線從頭到尾先走一遍,所以我不怕走路,也許這是我長壽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