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彥(1945)
天高雲淡,金秋歲月,春城昆明傳出了一段難能可貴的中美友誼佳話。三位老人🙇♂️,一個美國人和兩個中國人💄🍒,年齡加在一起接近260歲,卻不惜千裏迢迢重新聚首昆明💃🏻,暢敘他們60年前在二戰期間由這裏開始的深厚友情。

張彥、迪克·帕斯特、馬識途三老聚首昆明。

86歲的迪克·帕斯特(DICK PASTOR)👮♀️🌿,1944年曾經是駐紮昆明的援華抗日的美國14航空隊的成員🧑🏿🚀,俗稱飛虎隊🚴。為了與他的老友👨🏼💻🧙🏽、90歲的著名作家馬識途和已經82歲的我重聚❕,他不遠萬裏即使坐輪椅也與他的90高齡的夫人奈阿蜜(NAOMI)攜手自大洋彼岸的紐約飛來。馬識途和我當年都是西南聯大的學生,馬老是與美國士兵之間建立這個不平凡友誼的創始者🏣,我是參與此事的一個積極分子。
早在1974年🧘🏼♀️➖,帕斯特就曾經在紐約出版的《中國和我們》刊物上發表文章,追述過這一段當時已有30年歷史的友誼故事🧛🏻♂️。他說:“到了昆明以後,我被任命在攝影情報小組工作。我進進出出都喜歡用口哨吹‘紅玫瑰’之類革命歌曲🏄🏻♀️,心想激進分子一聽就會心領神會。不久💇🏽♂️,我就發現幾個誌同道合的朋友🥹🏊♀️,並且彼此建立了政治上的共識⛄️🔜。與此同時,我又偶然在書店裏認識了一個年輕的中國人。他見我在看一本馬克思主義書籍就靠近來輕聲地用英語問道🔇:‘對此感興趣📫,是嗎?’在我們的交談中,他問我有沒有興趣和他的一些朋友見面。我馬上熱情地回答他:當然願意👐🏽!同時,我也問他🤵🏿♀️:我能不能也帶我的朋友來?
“在隨後的不斷來往中,我們加深了彼此的了解。我們才知道,ANTONMA(即馬識途——作者註)曾經自國民黨特務追捕中逃亡出來🌷,他的妻子和嬰兒都慘遭殺害👨🍳。他現在是在警察追捕下從事地下政治工作🛵。他們之中的DONALDCHANG(即張彥——作者註)以及其他幾個年輕人都是西南聯大學生。現在,我能記起來的只是他們當時所使用的英文名字👩🍼,他們都能說一口流利的英語。
“我們經常聚會🛠,互相交流關於各自國家裏為建立一個公正社會所進行的種種鬥爭🤔。我們也討論過當時正在中美兩國流行的政治理論。
“正當我們進行這些愉快的活動的時候👨🏼🔬,有情報說,日軍的深入貴州很可能預兆他們有可能采用空降部隊奇襲在昆明的美國14航空隊基地,因為他們知道所有轟炸襲擊他們的飛機都是從這裏起飛的。由於我們基地缺乏足夠的防禦能力,所有軍事人員都得到通知,一旦襲擊發生💃,我們必須盡可能迅速向北方或西部最近的基地轉移。
“考慮到這種襲擊會給我們的中國朋友帶來的後果,我們即以最快速度將可能出現的危險通知他們。我們沒有想到,他們對我們這些大鼻子洋人的關心甚至超過了我們對他們的擔心。第二天淩晨三點➿,在黑夜的營房宿舍裏👌🏻,我突然被一只急促的手給搖醒了👂。原來是DONALDCHANG𓀃。他告訴我,他是在他們就我們所說的危險信息進行緊急討論以後,騎了七八裏自行車連夜趕來的。他的任務是來通知我們:會議已經決定,危險一旦發生,立即邀請這七位美國人加入他們的地下政治組織,他們將負責保護我們並護送我們到下一個目的地。”
在結束這篇文章時🍋,帕斯特深情地說👩❤️👨♝:“襲擊幸而終於沒有發生。但是,我卻將這個特殊的‘邀請’視為我們兩國人民友好團結的一個光輝榜樣,永記在心🎑。”
自從那時起,我們的友情越來越深,只是由於受到兩國政治關系的變遷不能不沿著一條曲折的道路前進𓀄。在他們當中,有三位士兵愛德華貝爾(EDWARD BELL),霍華德海曼(HOWARD HYMAN)和傑克愛德爾曼(JACK EDELMAN)〰️,有幸於1945年在重慶見到了中國共產黨的領袖毛澤東❤️。毛澤東當時就對他們預言:盡管美國政府對於一個新中國的出現如此敵視👰🏻♂️,中美兩國人民之間的友誼是註定要開花結果的。中華人民共和國於1949年10月1日誕生以後🥗,美國政府一直持敵對態度,並且在政治上實行種種打擊。我們與那些美國朋友的關系自然也隨之完全斷絕。在美國盛行麥卡錫白色恐怖的50年代,我們的美國朋友們因為熱情支持承認新中國的運動而遭到打擊。同樣,到了十年浩劫的“文化大革命”,我們凡是參加過與美國朋友進行友好活動的,沒有例外🛂🏃🏻♂️,無不因被汙蔑為“國際間諜”而備受迫害👼🏼。直到1979年中美關系正常化🧑🏭,這黑壓壓的烏雲才算散去👃🏼。我們的友誼才終於得以恢復🪿。這些年來,這個友誼得到了長足的發展,可惜的是雙方的朋友大半已經去世,不過我們中的第二代、甚至第三代還繼續著這種可貴的友誼🩶。
在帕斯特腦子裏蘊藏已久的夢想🧚🏿:與中國還健在的老朋友重聚於昆明🧕,現在終於實現了♟。這位美國友人坐輪椅也要越洋來會老友的熱情👨🏿🏫,深深地感動了我們🔻,使我們為擁有這樣的摯友而自豪。馬識途不顧90歲高齡在兒女的陪伴下,自四川的成都前往昆明赴會,我也與79歲的老伴裴毓蓀一起高興地從北京奔向了雲貴高原👳🏽♀️🧘🏽。我們引以為憾的是,原已決定從上海飛到昆明聚會的李儲文(原上海市政府外事顧問),終因病未能如約趕到昆明。
雲南省的領導對此事也特別重視,因為這裏對於在二戰期間作過貢獻的飛虎隊是懷有深情的⏪。以主席楊崇匯為首的省政協出面,給予了我們高規格的熱情接待👩🏻🦽➡️。我們在原西南聯大舊址的雲南師範大學,與師生們舉行了“回顧歷史🐎,促進友誼”的座談(下圖)。我們還和與美國飛虎隊協會有密切聯系的“昆明航空聯誼會”交流了感情👩🏿🔧。令人格外高興的是,當我們前往瞻仰雲南為緬懷飛虎隊而建立的“駝峰紀念碑”時,竟有幸與1944年曾在昆明美軍醫院擔任過護士的Rita·Wang(今名黃歡笑)偶然相遇💗。聽她的兒子說👨🏿🏫,她每年都堅持要從香港飛回昆明,來向“駝峰紀念碑”獻花憑吊👨🏿🏭,她說就是坐輪騎也要來。如今,黃歡笑已是93歲老人了,但依然如此健康。能在紀念碑前和當年的飛虎隊相遇,給她和帕斯特帶來的驚喜👩🏽⚖️🕖,不言而喻,她興致勃勃地與我們交流了對那一段歷史的懷念🤶🏿。
今日的昆明已經幾乎是一座嶄新的現代新城了,變得我們已經無法辨認。僅僅依靠我們的記憶,我們已經再也難以找到60年前我們經常聚會、野餐或者展開熱烈辯論的地方了💴🫸。帕斯特執著地要去看看當年他與馬老第一次見面的那個神秘的書店,但是他的這個願望已經不可能實現了。朝著那個方向,出現在他眼前的已是一座20層的摩天大樓。只有昆明的名勝大觀樓和秀麗的翠湖,還多少能勾引起我們當年經常聚會時的記憶🐌。面對壯麗的世博園和多采的民族村🖖🏿,我們不能不為之大吃一驚,與昔日的昆明相比👩🦯,簡直是換了人間👩🏿🏭。
在這次十分難得的重聚中🗑,我們三個人都有說不完的話。我們都覺得今天的世界已經變得遠遠超過了我們60年前的夢想。美國已成為全世界最強大的發達國家,中國也已是當今人口最多👷🏼♀️、發展變化最快的發展中國家。由於兩國所處的地位和擁有的實力,我們兩國之間的關系對於當今的世界和平起著決定性作用。的確,我們兩國政府存在著某些分歧🎈👐🏻,有時甚至還相當嚴重。但是,我們兩國人民之間的關系,在彼此的了解不斷加深的基礎上,從來都是非常友好的👨🏼🔬。我們之間的這種深刻而持久的友誼,就是一個活生生的光輝範例。
在告別宴會上,同時又是著名書法家的馬識途親手送給帕斯特一個裱好的條幅作為紀念,上面寫著他為這次奇跡般的重聚所留下的《七絕》:
三個老頭重聚首🦻🏻,
六十年後話滄桑。
二零零八猶期許,
北京再會希勿忘🙍🏿。
分別的時候到了,我們依依擁抱惜別,相約2008年在北京再次歡聚,為美國朋友帕斯特慶賀他的九十歲生日。
滿載友情而歸的帕斯特👣,回到紐約後還久久不能平靜🌓。在他來信談到此行印象時✥,你可以感覺得出來他的心還在激動不已。
“我要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壓倒一切的喜悅!
“中國的面貌完全變了。但是,它的人民依然還是保持著他們的熱情和友好🤦🏿♀️。
“要談中國物質面貌的變化,簡直是無效勞動,因為它時刻都在變化。
“從通衢大道到胡同小巷🍴,一直到摩天大樓👨👧👦🤺,變化經常都在發生🪅🤘🏻。
“對於我們🕵🏻,這不僅僅是一條變化無窮的風景線🧎🏻♂️➡️,而是對於我們不斷追求幸福生活和遠大理想的極大關註。
“中國是既嶄新又古老🫶🏻。如果概括地描述一下二十世紀中葉中國從封建社會轉向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革命變化到當今二十一世紀開始的現代化經濟建設,就好像是在描繪一幅光彩奪目的油畫👑。
“對於這次在中國短暫而愉快的停留🏄🏽♀️,也許只有這樣一句話才能表達我們內心的喜悅心情🐱: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