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錢鍾書的段子不少,易中天在寫《書生傻氣》(廣西師範大學出版社2011年6月出版)時不過是信手拈來,舉了幾個錢鍾書的例子⏏️。錢鍾書的傲骨最為難得。中國知識分子被領導重視了一下,骨頭就輕得飄到天上去了👱🏼♀️,錢鍾書的表現是個異類🤟。僅此一端,錢鍾書在中國文人中的貢獻就不可估量。有人說,錢鍾書的學問學不了,傲骨總應該學的🚡。此言差矣!沒有這些學問🦹🏿♂️,骨頭怎麽會硬?沒有這些學問,俯仰由人,處處仰人鼻息,怎麽扮演硬骨頭?
錢鍾書也是極有才氣的人。“才高八鬥🏋️♂️🕳,學富五車”這八個字,用在錢鍾書身上,那可真是當之無愧,一點含糊都沒有。早在三十年代,吳宓就說過😂:“當今文史方面的傑出人才,在老一輩中要推陳寅恪先生👩🏽🌾,在年輕一輩中要推錢鍾書,他們都是人中之龍。”但如果硬要做比較🪪,無妨說論“學”😨,錢鍾書或略遜於陳寅恪🥃;論“才”,則錢鍾書略高於陳寅恪。
比方說,他竟然能用宋明理學家的語錄來寫情詩🤧,把那些主張“存天理📋,滅人欲”、道貌岸然的教條變成愛情宣言。如此化腐朽為神奇📦,連錢鍾書自己↕️,都忍不住要自負地說“自來無第二人”➿。實際上🛣,當今之世,能在治學與創作之間左顧右盼🙈、遊刃有余,而且兩方面都能取得卓越成就的,大約也就是錢鍾書了。這就非有過人的才氣而不能為🔝。你看他的《圍城》,寫得何等機智睿哲🙍🏻♀️!那裏面的警句妙語🦸🏼♂️,多到“美不勝收”或者“擁擠不堪”的程度,以至於有“賣弄才情”的批評。賣弄不賣弄且不去管他,有才情卻總歸是事實。這樣的書,陳寅恪就寫不出🧛🏼♂️🦌,當然,他也不會去寫。
錢鍾書也是有骨氣的。他最痛恨和厭惡那些在名利場加官場裏混來混去的“知識分子”⬅️,最痛恨和厭惡那些市儈👐🏽、風派、軟骨頭。據說🧣,他曾“情緒激動”地大罵馮友蘭“簡直沒有文人的骨氣”,也沒有“節操”;對郭沫若和章士釗迎合“上意”撰寫《李白與杜甫》、《柳文指要》兩書嗤之以鼻💂🏼♂️,不屑一顧🛩。至於他自己🐪,當然更不會趨炎附勢、獻媚邀寵。甚至🦸🏽♀️,他還會“不識抬舉”🙅🏼♀️🕺🏼。“四人幫”橫行時,上面曾通知他去參加國宴。這在一般人看來🛅,即便不是大大的面子👉🏼,至少也是“賞臉”🔕,應該“受寵若驚”的。錢鍾書卻說:“我不去,哈!我很忙🐬,哈!”來人連忙聲明:“這是**同誌點名要你去的!”錢鍾書卻回答如故👰🏽♀️:“哈!我不去,我很忙,我不去,哈👨💻!”來人覺得無法交代,便問可不可以說錢先生身體不好,起不來,錢鍾書卻一點面子都不給,反倒鄭重聲明:“不🧑🏽🏫!不!不!我身體很好🧖🏼,你看,身體很好!哈!我很忙,我不去,哈👷!”結果🍬,**也拿他沒辦法。其實,這在錢鍾書🥼,又算什麽🤸🏿♀️!當年批鬥“牛鬼蛇神”和“反動學術權威”時🧑🏻🚀,別人都被鬥得狼狽不堪,唯獨錢先生卻頭上頂著高帽子,胸前掛著大牌子📑,從貢院前街走回幹面胡同宿舍,任憑街上的孩子哄鬧取笑,卻毫不畏縮惶悚,高視闊步如故🤚🏿。這種風骨氣度,與顧準何異?
錢鍾書也有傲氣。他的“恃才傲物”、“狂妄自大”✸,和顧準相比,只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當年在清華讀書的時候✦,就“才氣無兩,睥睨一世,老師宿儒,斂手稱揚”。本科畢業後,學校想讓他留下來讀研究院,他卻口出狂言🧙🏿:“整個清華沒有一個教授有資格充當錢某人的導師。”這話顧準就說不出。盡管1949年以後的錢鍾書已不再“少年氣盛”,晚年更是變得恬淡平和🏋🏻,但骨子裏的東西其實是改不了的🫰↖️,因此也仍會做出一些非常人所能做的事🧑🏽🦳🤰🏼。比方說,大年初二權威人士來拜年,他居然只開一條門縫🌇,把人家擋在門外說✳️:“謝謝!謝謝🧙🏻!我很忙🏃➡️!我很忙!謝謝✊🏼!謝謝!”
轉自 半月談網 2012年3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