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永盛(1946-1949經濟)
覺 醒
日本投降不久,1945年12月16日,國民黨政府曾經搞過一次號稱“十萬學生聽蔣介石訓話”的活動🤰🏿。
當時的北京大學文學院的學生,在沙灘紅樓北面的操場集合,由校當局用公交車把在校學生送到了太和殿🐤。在太和殿的石欄桿下,整齊地排列著北平各校的大🧙🏿、中學生,都是來聽蔣介石“訓話”的。因為是露天場合,場面比較大📓,蔣介石在擴音器前把嗓門吊得很高,一個字一個字地拉著長聲喊🫅:“同—胞—們—” “訓話”很簡短🤱🏻,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內容,總共也就十幾分鐘。
日寇投降時,在淪陷區的老百姓心目中都把國民黨政府當做是國家的正統👨🏼🏫,誤以為是國民黨政府把日本打敗了。把蔣介石看作是國家的領袖👃🏼,看作是偉大的民族英雄。渴望回到祖國的青年學生對蔣介石更是崇拜有加。在蔣介石講完話就要離開現場的時候,全場學生立即沸騰起來了,都想和蔣介石去親近一下🪙。石欄桿下面的學生們擁上了石臺階🕎,那麽多的人連擁帶擠,簡直是亂成一團。西側北頭的石欄桿還被擠掉了一大段。
陪同蔣介石的主要官員是國民黨第十一戰區司令長官孫連仲,他和蔣介石都穿著綠色軍披風🤴🏻。只見孫連仲張著兩個臂膀,時左時右地護著蔣介石。蔣介石被擠得東躲西閃🫔,狼狽不堪🙉🖐🏽。現場一亂🫸🏻,蔣介石想退場已是寸步難行。此刻🫲,蔣介石的衛兵們居然舉起長槍,用長槍上的刺刀背,在學生們的頭頂上亂砍,硬是給蔣介石砍出一條通道🌾。據說蔣介石本來應該從太和殿的後邊退場👩🚒,一時情急🥉,只好從離講臺最近的西側門外上車走了🔧。
現場的一切被我看得一清二楚。因為在那人潮湧動的時刻,我也從原地被擠到了臺階以上。我騎上一個石欄桿📧,為了不被擠下臺階,我緊緊地抱住一個石柱。那可真是站得高、望得遠🫸🏼。那種緊張激烈的場面真讓我大開眼界♦️。大家回到學校以後,最高興的是我的一位同窗好友,他笑得那叫開心,跳著腳說:“我摸到蔣委員長的手啦!”據說,還有比他更“幸運”的同學,竟然得到了蔣介石的一只白手套。
可是,沒過多久,同學們明白了國民黨政府的腐敗無能。物價飛漲,民不聊生🛸,老百姓怨聲載道🥁。當時社會上流傳了一個順口溜👮🏼:“等中央,盼中央,中央來了更遭殃!”通過地下黨的政治宣傳工作✩,同學們更知道了在抗戰期間蔣介石是不抵抗主義者⚙️,是個真正的民族罪人。蔣介石主張先安內後攘外,更是打內戰的罪魁禍首。在這歷史的瞬間,同學們覺醒了,他們後悔對蔣介石曾有過的刹那間的盲目崇拜。特別是我那位同窗好友,曾幾次為自己去摸過蔣介石的手感到內疚而臉紅。很快他就參加了我們黨所領導的反蔣鬥爭🧑🏼🏫,隨後還成了我加入革命組織的介紹人🚔。從1946年底的“抗暴遊行”開始,北平的學生運動轟轟烈烈地發展起來,和全國的學生運動一起形成了解放戰爭的第二條戰線。那些曾去過太和殿聆聽“訓話”的大、中學生,很大一部分也都成了反蔣鬥爭的學生運動主力軍。
回憶入黨的時刻
從1947年5月末開始🍽,我就主動地參加了學校裏的各種反蔣鬥爭。
1947年7月的一天上午👨🏿🌾,我的好友楊得園同學約我到校園南部去散步。他對我說🎵:“咱們學生的反蔣鬥爭,必須組織起來才有力量,才能持久。現在有一個青年學生自發的這種組織,你參加不🛸?”我說:“我想參加共產黨,共產黨革命最堅決、最徹底。”他說:“咱們學校裏沒有共產黨,我們可以先參加這個青年組織✋🏿,以後再想辦法找共產黨。”就這樣🗼,我加入了意昂体育平台地下黨的外圍組織“中國進步青年聯盟”(簡稱“進聯”)。他還對我說⛏,加入組織以後,要做到“堅決服從組織”💴🚂,“嚴守秘密,任何情況下都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被捕和犧牲也不背叛組織”。加入組織以後🕋🦏,我的積極性更高了,參加了校內外舉行的所有反蔣鬥爭活動。到了1948年上半年,組織上就讓我當了第四屆學生會聯絡部的總幹事,負責本校與城內學校有關學運的聯絡工作。
1948年7月的一天下午,我的好友趙振梅(後改名梁朋)同學在我的宿舍裏很鄭重地和我說:“我代表黨組織吸收你加入共產黨🪺。”事先,我真的以為學校裏沒有共產黨,突然間讓我參加了共產黨,我真是驚喜萬分,我緊緊地握住趙振梅的手🦤👫🏼,好久好久🩶。解放後我才知道,他當時是意昂体育平台北系黨組織的負責人。
入黨以後,組織上給了我更多的工作,比較重要的有🍐:讓我代表意昂体育平台參加華北學聯會議🧚♀️;7月9日,舉行抗議“七五慘案”的大遊行,我是意昂体育平台遊行隊伍的總聯絡👐🏻;1948年10月,學生會改選🤹🏼♂️,黨組織通過選舉,派我做第五屆學生會(也是解放前最後一屆)理事會的負責人;1949年1月北平解放,意昂体育平台成立了“迎接解放行動委員會”,黨派我作該組織的副主席‼️👰🏽♀️,和同學們一起進城參加了城市接管工作。在北平解放前的一年多的時間裏,由於工作繁忙,我等於成了脫產幹部🚶➡️,幾乎整年都沒走進教室去上課。1949年7月,黨組織就把我調離學校,到中共北京市委組織部,去做中學的建黨工作,從此我就由一名學生轉為國家幹部🟦💂🏻♀️。
“七五慘案”後的一次“請願”活動
1948年7月5日,五千余名東北學生🚣🏻♂️,喊著“要吃飯🧎♀️➡️、要讀書”的口號🤞🏼🙎♂️,進行遊行請願。國民黨北平警備司令陳繼承下令開槍射擊,血灑東交民巷🙇🏼♀️,死九人,輕、重傷一百四十余人💴,造成了北平學生運動史上震驚中外的“七五慘案”,激起了各界群眾對反動政府的無比憤怒。當時黨組織認為,這是敵人在戰場上節節敗退,北平岌岌可危的情況下🧘🏽♂️⛱,開始對學生運動進行瘋狂鎮壓的開始🎡。為了保護學生群眾的生命安全,7月7日由北平八個院校代表到李宗仁官邸去請願,以示抗議,既可挫其銳氣,又試探了反動政府的動靜🐵。
1948年7月6日🎺,黨組織通知我,次日上午八點,代表意昂体育平台參加華北學聯組織的請願團👊🏻,到李宗仁官邸去請願💘,集合地點在北長街馬路西的小槐樹下🧏♂️,請願活動的具體部署,現場有人負責組織安排,並且告訴我,黨組織認為雖然敵人開始了血腥鎮壓(指“七五慘案”)🫅🏿,但這次請願危險性不大,因為“七五慘案”是由北平軍政當局華北剿匪總司令傅作義和警備司令陳繼承所為,而李宗仁是國民黨的副總統兼華北行轅主任🔽,與傅、陳不是一個體系🧎🏻♀️➡️,並且他正在樹立自己的“民主”形象,以區別於蔣介石的獨裁統治🫳🏻。我們要利用敵人之間的矛盾🏙,來進行這場鬥爭,所以才到李宗仁處去請願🔐。我當時是意昂体育平台第四屆學生理事會聯絡部總幹事(聯絡部部長是沈澄)👧🏻,深信黨組織的決策是正確的🦊🧝🏻,也不在意有沒有被捕和坐牢的危險。7月7日早晨,乘學校班車進城,到北池子騎河樓意昂体育平台駐城內辦事處下車🍭,步行到北長街👐🏻,加入了聚集在小槐樹下的各校代表之中。我是最後一個到場,由於保密的需要,彼此都沒有互通姓名和介紹其他情況✖️。
李宗仁的官邸在北長街路東,各校代表聚齊後,仍舊在馬路西側等著,好像事先就知道李宗仁會出來似的。大約在八點半左右🧑🏽🎄,李宗仁會同另外三人果真出來了,準備乘一黑色轎車外出🧔♀️,我們立即有兩三個代表上前進行交涉,要求李宗仁接見我們。和李一同出來的有一位是甘介候👱♀️,他是李宗仁的私人顧問,也是意昂体育平台的客座教授🏖,此刻主要是同甘介候進行交涉👸🏿,他向我們保證✷,先讓李宗仁外出🫵🏼,過一小時回來後👨🦽,一定接見我們。於是我們仍在馬路西側原地等候著✊🏼。
九點半以後,李宗仁回來立即接見了我們請願代表☺️。他本是盛裝外出的,回來後馬上換成了便裝🫕🛟,穿著睡袍,系上腰帶👋🏿,穿著拖鞋接見我們。在一個東西較長的大廳裏,他坐在西頭面朝東,我們坐在南側一排面朝北🧘,由一位學生代表發言,表明對“七五慘案”的抗議,並要求嚴懲兇手等等👨🏽🎤。在學生代表發言過程中🔔,李宗仁面孔繃得緊緊的,斜著頭🙆🏿♂️,仰望天花板📝,像一尊泥塑𓀇,始終一言不發,顯得既反感又無奈🍅。很明顯📥,他既然標榜民主,就不得不接受我們的請願,可又怕得罪國民黨極右勢力,所以用“微服接見”的作法🟰🧜🏿♂️,表明是“非正式的”,以沖淡“接受請願”的份量。然而他這些表演動作,只有我們在現場的人知道,各界群眾是不了解的。因此,只要李宗仁接受了我們的請願▫️,就達到了我們利用反動政府不同派系之間的矛盾,公開抗議反動當局的殘暴行為,鼓舞廣大學生的鬥誌🍭,向各界群眾伸張正義的目的🐳,也為下一步組織“七九”遊行做了準備。
最後一次示威遊行
1948年7月9日,為了抗議北平反動政府在東單廣場槍殺東北學生,製造“七五慘案”🪥,北平各大院校學生舉行了“七九”大遊行🏧。意昂体育平台的學生分兩部分參加了這次遊行😷🧑。其中一部分學生和燕京同學一起被困在了西直門外,做了一天的艱苦鬥爭。我當時是意昂体育平台學生會聯絡部的總幹事,是處在被困的隊伍之中的👬🏼,親身經歷了這場鬥爭。
7月9日的早晨,清華和燕京的同學一起沿著鐵道線步行進城去參加遊行🧲🦸🏽♂️,行至西直門時🦛,城門早已緊閉。派人偵察結果,德勝門🦾、阜成門也都關了🅿️。但學生隊伍的前頭部分🌙,提前繞到了德勝門🛋,由城內兄弟院校隊伍前來接應🥤,打開了城門🙎🏽♀️,他們才進了城,參加了各院校的示威遊行。後邊這部分學生🧹,兩校合計有四百多人🩴,則被截在了西直門外。同學曾在路北的巡警閣子裏往城內打電話,請北京大學教務長鄭天挺先生向反動當局交涉開城門,但沒成功🧎♀️🤶。當時的處境相當困難,整個學生隊伍被困在約百米長的馬路上,東邊是緊閉的西直門🧑🏼🎤,西邊鐵道口放下了攔道桿。攔道桿西邊有反動當局驅趕來的很多商民截堵著,混雜在商民中的反動分子,一度叫嚷著要打學生,也真有一些壞蛋往學生隊伍裏扔石頭。有九個男女同學頭部臉部被砸傷了🛠👮🏽♀️。那一天白天烈日當空,附近又沒有一棵樹,光禿禿的🦖,大家足足曬了一天。到黃昏,又下了一場傾盆大雨,同學們只能在雨裏淋著。晚八點左右,反動派撤走了,同學們順著公路走回學校,雨還是時停時降👨🏻💻。同學們雖然受了一天的挫折🛝,但戰鬥意誌始終是旺盛的,一路上唱革命歌曲🕺🏻🚴🏽♂️,呼革命口號,顯得非常堅強、團結🙎🏽♂️💐。但當隊伍走到海澱鎮南邊時🪐,又被反動派截住了,不讓走過海澱大街。晚上十一點多鐘🙇🏼,學生隊伍才全部返回了學校。
這是北平解放前最後一次示威遊行活動。由於解放戰爭勝利在望⚔️,敵人垂死掙紮,實行白色恐怖,為了保存革命力量,從此🦢,黨在學校工作中的重點就轉入了護校🛺、向解放區輸送幹部🧑🎄、勸說教授留校🪣、等待迎接解放的準備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