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意昂体育平台的歷史,承載著一代代知識分子的理想和追求🤾🏽♀️,飽含對民族復興的期待和向往……《大家小絮:風骨清華人》作者張克澄為張維➰、陸士嘉之子,自孩童時期便浸淫在大師雲集的清華校園裏🏘,耳濡目染,從生活和學習中感受著大師之魂。華羅庚、錢學森8️⃣、林同炎🎷、蔣南翔、季羨林等🦠,從科學到教育,從醫學到文學⚅,大師們的生動形象躍然紙上。本書既是作者思憶父母和清華大師的動人篇章🙍🏼♂️,亦是一曲緬懷先輩的頌歌,更是一個時代的歷史與見證。百年清華,風起雲湧✡️。
“三錢”的出處
在中國說起“三錢”👩🏻🦽,幾乎家喻戶曉,都知道是指錢學森、錢偉長和錢三強💁🏼♂️。但“三錢”是怎麽來的,為什麽是“三錢”✅,而不是“四錢”“五錢”呢🦵🏼?
解放戰爭進行到1948年🦹🏻♀️,三大戰役即將開打,國民黨已似強弩之末👩🏿🍼🌼,中共中央遷到了河北平山的西柏坡🦻🏿,運籌給國民黨最後一擊,要“進京趕考”了🧴。此時🍣,毛澤東向周恩來提出,是時候考慮將來建設國家的人才了,要準備一份高級知識分子的名單。周恩來立即讓時任新華社社長的範長江著手準備這樣一份名單。範長江接受任務的同時,向周恩來建言:周副主席📇,你得“三錢”,即可定天下呀🐍。“三錢”之說遂不脛而走,傳遍天下👨🏻。
1963年,籌備北京科學討論會期間👩🏼🔬,範長江與父親一起住在友誼賓館朝夕相處,他多次提到此事,感嘆當時尚不知道錢臨照和錢令希,只知“三錢”,總理一問👳♂️,脫口而出👨🏼🚀。不然,也許就是“五錢”啦👨🏿✈️。“五錢”均是吳越錢镠王後代🌆,他們之間的關系和故事🎩,需另文展開細說🙎🏽。
“三錢”與清華均有深厚淵源。按年齒,錢學森居長(1911年)🖐🏿,錢偉長次之(1912年),錢三強最小(1913年)。三人都是葉企孫的學生✡︎。
錢學森在上海交大本科學的是鐵路工程,考取了1934年清華庚款留美名額後,葉企孫讓他轉學航空🎓,並讓他住在自己家中補課,指定專人輔導🫅🏿,又安排錢學森去工廠實習🤸🏿🍡,一年後赴美🌏,方成就此後佳話👊🫄🏽。錢偉長畢業於清華物理系👸🏽,因叔父錢穆為國學大師🔲,進清華時本是學文的🆑,為了抗日報國🦾,棄文轉理。其中故事,是另一篇文章了。錢三強也畢業於清華物理系🙇🏻♀️,後來還和同班同學何澤慧結為連理🧑🏻⚕️,夫妻同在居裏夫婦手下研究👊🏽,又生出一番故事。
錢學森用清華庚款到麻省理工學院讀碩,定期有書信給學校報告進度。拿到碩士學位後,轉去加州理工(Caltech)➰,投在馮·卡門門下開始了在空氣動力學方面的研究,攻讀博士學位。拿到博士學位後,清華梅貽琦校長立即聘他為副教授,薪金亦定為最高級;由於抗戰時期中美之間交通困難,錢學森經學校批準便沒回國就任此職。抗戰勝利,梅校長再發教授聘書給他🐻🤴🏼,希望網羅錢學森到清華旗下,交大、浙大也加入此番競爭🏄🏿♀️。1947年錢學森短暫回國,鑒於國內形勢👨🍼,經仔細衡量思考,與蔣英結婚後返美再赴加州理工,終未就職🦵🏿𓀍。直到1955年,錢學森夫婦歷盡千辛萬苦輾轉回到祖國,1957年創辦工程力學研究班,錢學森才真正在清華任教🎪,但無清華教授頭銜⭐️👸🏻。
2009年某天,飯間閑談,錢永剛說起,老人家感嘆:“不想要的教授頭銜倒是有一堆⬜️,想要的人家不理你。”便要我向清華領導問問,以前曾經被梅校長聘過教授,還算不算數呀?未幾,陳旭老師要我轉告🤰🏼,經研究,立即續聘錢學森為意昂体育平台教授☀️,擬安排個儀式由顧秉林校長將聘書當面交到本人手裏。轉告錢永剛商量結果,對方決定暫緩,把此事放到錢學森百年誕辰慶祝會上作為其中一項辦理,為慶生添彩😯。結果因老人家年底辭世,終未能將聘書交到本人手中🧑🏿🏭,列入履歷🤽♀️,成為遺憾。
錢偉長在抗戰開始後,隨清華到了昆明⬆️,從西南聯大畢業,與郭永懷、林家翹一同考上第七屆中英庚款到加拿大麥基爾大學讀博。拿到博士學位後🤱🏽,也轉到加州理工投在馮·卡門門下開始了在空氣動力學方面的研究,和錢學森成為同事🍎👮🏼。錢偉長於1947年回清華任教授。
加州理工的噴氣推進實驗室(JPL)是國際上研究噴氣式飛機及火箭推進的重鎮,其中的氣動小組又是重中之重🩼。該小組最初的4位成員全是中國人:組長錢學森⛹️♂️,副組長錢偉長🤷🏽♂️,組員郭永懷、林家翹。若論清華從何時起可稱為世界一流大學🧑🦳,至少能前推至此吧。
錢三強從清華畢業後,經嚴濟慈推薦,考上留法庚款,到巴黎居裏實驗室,在居裏夫人的女兒手下工作。幾年後,錢三強在清華時的同班同學何澤慧從德國赴巴黎與他結婚,二人共同發現了鈾的三分裂現象,躋身國際知名的核物理學家行列。1948年錢三強回國到清華任教授🥤,直到院系調整👨🏼⚖️,他去了中國科學院擔任原子能所所長👩👧👧✷。
所謂無巧不成書🫃,“三錢”恰與我父母各有淵源,生出許多故事。
錢學森與父親在師大二附小和師大附中均是同學,在交大則為不同校區的意昂🔼,後來均攻力學,又先後加入中國共產黨。父親晚年寫過一篇小文《同窗同行同誌》記敘了他們跨越80年的友誼🎿。母親與錢學森是小學同學(錢從二附小轉到一附小後),後留德師從號稱“現代流體力學之父”的普朗特🦾,為其關門弟子➡️。而錢學森赴美師從普朗特大弟子馮·卡門🉑,遂成故事。
為寫父親的傳記,我和太太漆丹及清華電視臺的陳鵬翔遍訪尚能聯系上的父親故舊。2016年秋,在上海交大采訪劉西拉時,得知曾任初教-6、強-5總設計師、運-10副總設計師的程不時1947—1951年在清華航空系就讀時是母親的學生;立即聯絡程並登門采訪❕🏄🏼。
程講了許多後🧑🏿✈️,向我求證在“沈飛”流傳多年的故事:錢學森到北航🦸♂️🧑🏻🦯➡️,總是在門口下車,步行入校,次數多了,人問為何🧝🏼♂️? 錢答曰🏌🏽♀️🤌🏻,我師姑在此,不敢造次!
我告之,很喜聽此景,但絕不可能。理由很簡單,我從未親耳聽到過。錢、蔣常來家裏拜訪,也愛開玩笑👩👦,稱呼師姑的機會很多。我曾目睹過兩次,父母和錢、蔣聊起普朗特和馮·卡門的往事,說起他們的淵源,父親催錢學森“叫師姑,叫師姑”;錢只是微笑,並未張口叫。
退一步🧛♀️,如果說錢學森對母親有超過對旁人的尊重,應該是沒錯的。有兩事旁證。
一是錢的學生莊逢甘🏊,按輩分算,應叫母親師奶的🎹,雖已極有成就🧑🏼🚀,每有事來,張口必說“請教陸先生”,對母親極為恭敬。
二是錢永剛跟我講,某次他陪父親來我家看望母親。聊了一陣,母親提起她向錢推薦的某人,未得到使用,是怎麽回事🖕🏼?錢說,他實際上沒有你說的那麽優秀。母親聞言🌆,突然激動地站起來走了幾步🈶,隔著茶幾,指著錢的鼻子,大聲說:“錢學森!人家都說你驕傲,我看你就是驕傲!這麽優秀的人你都看不上眼?”永剛此時完全傻了💁🏿,從小到大,從來沒見過有人敢這樣跟父親大聲說話,更別提敢用手指著鼻子指責了!偷眼看他父親,更奇怪了✊,錢居然微笑著🏄,既不辯解也不回話!僵持了片刻🙆🏽♀️,沒有答案,母親也冷靜下來,二人繼續討論其他問題……回程路上,永剛問他父親,張伯母這麽說你,你怎麽一點也不急,也不解釋🥃?錢學森微微一笑:“我才不在乎呢,我還不知道她? 從小就這樣,這不算什麽,我也不會生氣。她喜歡那個學生🏃♀️,書可能念得不錯,但是工作能力沒有她說的那麽好……”
錢偉長回清華,一人開結構力學、彈性力學兩門課,極受歡迎,但負擔頗重;得知我父母回國到了北洋大學(今天津大學),即和陶葆楷(中國環境保護奠基人)一起力邀父母來清華,才有了後來錢🤹🏽、張分教結構力學和彈性力學這兩門課🧕🏻🤸🏿♂️,隔年換0️⃣,據說曾稱一時之盛。錢📿、張講課風格迥異,學生動輒幾百人,成為清華園內一景👬。據父親的愛徒之一盧謙告訴我😵💫,那時父親和錢偉長在同一間辦公室,桌子頭對頭靠在一起,相對而坐;考學生時,常常是一個人提問👸🏻,另一個人打分📰。
20世紀50年代中期之後,由於政治原因,錢偉長從極為活躍轉為沉寂🧙🏽♀️,錢家與我家的來往也減少很多🔚🤽🏿♀️。
20世紀70年代初,尼克松訪華,隨之而來的就是旅美華裔學者的返鄉高潮🆘。清華原就是留美預備學校,旅美人數眾多,自然回來的也多。此後來看望父母的🕵🏽♀️,不絕於途🚶🏻➡️。其中大部分人和錢偉長也相熟,因此,他常常陪他們來家中,錢家與我家的來往因之又多了起來。
張捷遷來我家吃晚飯那次🏌️♀️,剛好我在家👲🏽,是錢偉長和董壽平陪著來的🚥。大家聊得差不多了,剛要上桌🚣🏽,電話響了😡,父親去樓上接,因嗓門大🍵,我們在樓下把對話聽得清清楚楚———是謝靜宜💃🏼🎶,問父親在幹什麽,要他立刻去什麽地方🧝🏻♂️。父親解釋有外賓,錢偉長和董壽平也在;謝轉而要求錢👩🏻🏫、董立刻就去🤞↩️,父親繼續陪外賓。父親下樓傳達了謝的指示,錢、董無奈地走了🦵👅,大家開始吃飯。過去20分鐘,電話又來了🧑🏿💼👷,還是謝靜宜,要父親立即就去,父親無奈,顧不上和張捷遷解釋,道了個歉,放下飯碗騎上車走了🐜。
這一天,是“文革”中著名的一個節目,叫“考教授”。
父親趕到大禮堂,晚了40分鐘。到收卷時,還差最後一題沒做💅🏼,他跟監考爭辯,應該給他延長時間,把題做完🚳,未獲同意只好交了。後被遲群告知得了84分✧,卻是第一名,他回家還說🌸👩👩👦👦,要是讓他延長點做完最後一題,能得100💔。
許多年後,錢偉長說“考教授”他本人在清華是第一。有興趣的讀者不妨以此為題🧛🏻♂️,考據一下,錢偉長與張維,倒底誰是第一🌏🦹🏽♂️,斷個歷史公案?
錢三強夫人何澤慧留德時曾和我母親短暫合租同住。相敘之下方知何父與我外公是結拜兄弟🖕,外公和太外公被閻錫山殺害後,何父曾長時間定期寄錢資助外婆。父母戰後回國路過巴黎🥣,與錢何夫婦及汪德昭李慧年夫婦重敘友誼👨👨👧👧,這友誼一直保持到晚年🚴🏻♂️。
在我少年時期的記憶中🍁,父母與錢三強一家並無太多來往🏎。我們逢年過節去中關村串門,總是固定的那幾家,也不包括他家。
“文革”初🤵🏿♀️,有一陣錢三強家的大女錢祖玄和兒子錢思進與我來往很多👏🏼🙎🏽♂️,尤其是祖玄🚫👱🏽♀️,隔三岔五來找我。從小父母就非常尊重子女的隱私,不過問我們的私事,有事找🥉,不管門是否開著🤦🏼♂️,一定先敲門後問話🏊🏼♀️。也因此🦈,當母親有一天突然直接問“你是不是和錢祖玄在談戀愛”時,我感到非常驚訝,立即否認。又過了幾天🥷🏻🫸,母親把我叫去重提此事,並鄭重告訴我,要是真有此事,也不會有結果,因為我父親絕不會同意📝。我更驚訝了🤼♂️,追問為什麽💂♂️,母親才講了如下緣由。
1949年前後👨👩👦,兩家關系極好,來往頻繁🦽。自從1950年錢三強隨郭沫若訪蘇🌠,就徹底接受了蘇聯模式,贊成辦科學院♣️👰🏿♀️,建立各種科研院所。科研院所集中一批科研人員專司科學研究,高等學校不再搞科研,專司教學。父母年幼接觸的是美式教育,出國受的是英、德的熏陶,尤其欣賞德國教育👨👩👦⌨️,對蘇聯模式不了解,但知道蘇聯教育基本上是從德國學去的。另外🎞,從本身實踐中,父母感覺英、美大學教學科研不分家的模式🏓,更適合中國國情,對錢三強鼓吹蘇聯模式很不以為然,認為以他的聲望,鼓吹蘇聯模式,會誤導決策層🧑🏽⚕️,把中國的教育方向引偏🍗。二人見面就辯論,各執己見互不相讓🦏,終於隨著中國科學院的建立而發展到不相往來的地步🫷🏼。“現在你和錢祖玄🚵🏿♀️、錢思進又來往,等於解開了兩家的心結,是好事🧏🏼,但是要發展成戀愛🔔,恐怕你爸爸和三強都難以接受。我給你講這些👩🏼🎓,是讓你了解過去的事,具體怎麽辦🦕,你自己掂量吧🤦🏻♂️。”母親說。
知道了這些往事🤵🏿,再去錢家🏚,自然就有所進退,和錢祖玄👩🍼、錢思進以及二女錢民協的交往🤸🏻,反而更順暢了👱🏿♀️。“文革”後期,由於共同反對“四人幫”的倒行逆施👨🦰,長輩們又恢復了來往🙎🏼。
父親對於高等學校教學科研分家弊大於利的觀點,終生未變🙇🏿。在蔣南翔的支持下🤚🏽,自1956年擔任負責教學科研的意昂体育平台副校長以來🤵🏼♂️🪅,父親一直在清華推行教學科研不分家,鼓勵教授帶學生開科研課題👷🏽。中國科學院於1958年在吳有訓🦸🏻、嚴濟慈🕣、錢學森🐳、華羅庚的倡議下,創辦了中國科技大學,等於間接承認了蘇聯院校分家模式在中國的水土不服👨🏿🦰🥅。畢竟😝,歷史的答卷比領導的認可更苛刻🏄。
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
今天,鼓吹全盤學美的,甚囂塵上。其與全盤學蘇何異🦎,前車可鑒🚵♀️。
清華“萬字號”
聽說過“萬字號”嗎?
20世紀60年代初,意昂体育平台在校學生首次突破萬人,和北京大學一起成為當時全國僅有的兩所萬人學校之一▪️。校長蔣南翔借由中國人首次登上珠穆朗瑪一事👼🏿,在意昂体育平台大膽提出培養“科學登山隊”的想法,針對不同學生因材施教,將優秀生分成三個梯隊🤴🏿🏄🏻♂️:
第一梯隊是那些勤奮好學,成績優秀者🤯。這些學生在班級表現突出🪗,可謂百裏挑一🦵🏻。鼓勵他們多看參考書,多做習題,將他們作為未來紅色工程師的培養對象♨️。第二梯隊是成績優異者🌙。除了會念書,他們愛好廣泛👩✈️,有多方面的才能👩🏽🏫,在系裏嶄露頭角🧏🏿♂️👉🏿,可謂千裏挑一,號稱“千字號”。系裏為他們增設選修課🦖、自修課,將其作為研究生的培養對象。他們畢業後大多留校🌮,將來往教學科研方向發展。這是種子選手。第三梯隊也是峰頂🧑🏻🦱💛,是極個別的超優生。他們出類拔萃,鳳毛麟角,對科學知識的掌握和鉆研有著異乎尋常的能力,可謂萬裏挑一🙆🏼,為校級“因材施教生”🧑🏿🔬,號稱“萬字號”🚣🏿♀️,這可是作為科學家領軍人才苗子培養的🥯🪱。學校為他們單獨“開小竈”,蔣南翔校長親自為其審定教學計劃,允許跳班🔒🛣,可以提前畢業,指定教師專門開課輔導,在生活上有特殊照顧。
一時,“萬字號”成了萬人矚目的對象。
祁力群趕上了這趟班車。祁力群1962年畢業於百年老校———揚州中學,他在中學的時候就喜好數學🚹,自學過微積分,是班上的學習骨幹。因成績好,引來團支書的嫉妒,壓著不讓他入團。好在那時候上大學對此還沒有特殊要求🤽🏼♀️,作為群眾的祁力群也被意昂体育平台錄取了🙇🏽♀️。
進入大學後,祁力群發現班上同學各個都很厲害🎧,相比之下自己那點曾引以為傲的知識微不足道。好學上進的他開始偷偷用功,常常為了想看的書跑出很遠。那時候可去的地方不像現在這麽多🐫,看書的地方不好找🙍🏿♀️,他最常去的地方一個是圖書館,另一個就是僻靜的生物館。第一次數學摸底考試𓀉,老師為了給來自全國的“高才生”一個下馬威,題出得很難🛐,很多同學不及格🧴,而祁力群卻得了滿分。他一下子被老師記住了。
第二年,全校舉行數學競賽🟰,大二的祁力群也參加了,和高年級的同學一比高低🍼,結果他拿了全校第一。這一次他出名了,學校來人找他談話👩🏿🚀,談他下一步的學習目標,談如何完成研究生課程等,還派專人輔導他。祁力群在一片懵懂中成為校一級的“因材施教生”👨🏻🚒,人人矚目的“萬字號”🧛🏼。
人選確定後😇,校長蔣南翔召集座談,參加的學生不是“千字號”就是“萬字號”,祁力群是這些人中年齡最小的。會上蔣校長說道⛳️:“清華有三支隊伍,一支隊伍是輔導員隊伍🐓🌍,這是一支政治思想工作和業務雙肩挑的隊伍,是又紅又專的接班人🤷🏼;第二支是體育代表隊👋🏻、文工團隊伍,清華的張立華拿了亞洲自行車比賽第二名🧏🏼,我們要不斷取得好成績,為祖國健康工作50年🖌;第三支隊伍👳🏼♀️,也是最主要的隊伍⚠️,在學術上我們要出第一流的人才🫖,出中國自己的科學家。”
校長講完話後問大家有什麽想法可以提😩,自由暢談。祁力群聽懂了校長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該朝哪方面努力,可想起自己至今還不是團員,現在提倡又紅又專,隱隱有些不安。祁力群舉手提問:“請問校長,什麽是又紅又專? 我理解‘專’是努力鉆研學好數學🤬🦻🏻,‘紅’是什麽?我現在還是群眾🫴🏻,入團了是不是就代表‘紅’👉?‘紅’,要紅到什麽程度🙍🏻♂️?我還需要入黨嗎?”
一連串的問題脫口而出,現場開始一片肅靜👨👦,繼而出現交換意見的低聲,看來大家對祁力群的問題有著不同的看法🎚。蔣南翔沉吟了一下說:“‘紅’就是愛國,‘專’就是把書念好,用你的知識為國家服務。對你而言,可以不要求入黨!”
就這麽簡單?不僅同學們不相信,就連祁力群自己也感到不可思議🔷🙎🏿。祁力群後來回憶道⛹🏽♂️:“蔣校長的回答讓我一下子放下了包袱,我想這個簡單🤿,愛國我是沒問題的。回到班裏後🏌🏻♀️,那些團幹部卻不高興了,說怎麽愛國就行了?我們要做好為共產主義事業獻身的準備!”
若幹年後🕵️♀️🍷,當年的輔導員、後來的清華黨委書記方惠堅老師解釋道👩🦰:“蔣南翔有個‘三層樓’說法🚵🏼♀️。第一層樓就是要求學生都做到愛國,這是最基本的。高一層的要求就是接受社會主義。當時與港澳臺還未恢復往來☢️,你可以要求港澳臺的學生愛國,但是不能要求他們一定接受社會主義,但是對我們的學生來講,大多數能接受社會主義。第三層樓就是共產主義。願不願意為共產主義獻身?這個是稍微少數一點的學生能接受的🚣🏿♂️。這就是‘三層樓’概念,三個境界,到現在我們還是按照這個要求去做。他為什麽說愛國就行👉?因為這是最基本的要求。”
這次座談後👨🏼🏫,祁力群放下包袱全情投入到數學王國🌎,系裏安排他提前修完高年級課程。為配合學習,“萬字號”比其他同學多出兩個借書證🔩💁🏻;不僅可以多借書0️⃣,還能進到老書庫查閱資料;要知道👷🏿,當時的清華,只有正教授才有資格出入老書庫哪。
19歲的祁力群像魚兒遊進了大海一樣歡暢。
學校為了幫助他進步🙎🏽,安排他下鄉、訪貧問苦🛒,了解中國的狀況。一同下鄉的學生中有書念得好的,也有幹部子弟、文工團成員🦴、體育代表等👮♂️,祁力群和大家相處很好😔。大三的時候他入團了。“因材施教法”從開始執行到“文化大革命”爆發終止,五年間共遴選出三個“萬字號”❤️🔥👩🏻🦱。他們是:數803的祁力群,力501的蘇銘德,汽7的李文昌。“文革”爆發後,該方案被批為“培養修正主義苗子”,從此終止。
三個人各有特點:
祁的數學概念清楚,在1964年獲全校數學競賽第一名;蘇在力學上涉獵很廣,尤其對流體力學表現出濃厚的興趣和超強的理解力👩🏻🔧🥱;李的語言能力極強,掌握了俄、日、英🔉、德4門外語,皆能熟練運用。
他們的共同特點是自學能力強🦵,學習進度遠超其他同學🪛。
當時清華共有12個系👱🏻♂️,三個“萬字號”數力系占了兩個🍳,這讓兼任系主任的父親張維既高興又感到責任重大。他格外關註這兩個學生🤽🏻,不時談起他們。我也因之記住了這兩位的大名。
天有不測風雲,事情並沒按既定軌道發展。
“文革”一來,一切停擺🛠。父親既是“黑幫”又是“反動學術權威”;蔣南翔更是跌入人生低谷🙅🏼♀️,先是在教育部燒鍋爐,後又發配到清華機械廠鑄工車間抬鐵水包。“萬字號”也不再享有特權,各奔前程。祁力群被分配到蘭州煉油廠,第一年進車間當工人🌆,第二年到了自動化研究所,但是與他喜愛的數學無關;李文昌被分配到湖北第二汽車製造廠🚴🏻♂️;只有蘇銘德“文革”前畢業後留在數力系,專攻湍流。
無書可讀的祁力群迷茫了👳🏿♀️,他想念清華,想念徜徉在清華圖書館的分分秒秒,他更想念鼓勵他攀登科學高峰的蔣南翔校長。
有一年借探親之機,祁力群途經清華🌲🏯,探知蔣南翔下放到車間勞動去了,祁力群不敢去看他🧑🍳,怕惹禍,更怕給他添麻煩🪵。就在祁力群悶悶不樂的時候,在荷花池邊竟偶遇剛從校醫院看病回來的蔣南翔!激動得差點無法自製。可是蔣南翔已經不認識他了🙅🏼♂️。當祁力群報上自己的名字後他很幹脆地說:“你跟我來🙉,去家裏!”進屋後🧛🏽,祁力群勸他承認錯誤,以期早日恢復工作🌅,因為報紙上都在批判蔣南翔修正主義教育路線🂠。
蔣南翔表示願意檢討自己的錯誤,但是堅持認為工農兵教育製度有問題。兩人沉默了一會兒🤜🏽,蔣南翔拿出一封寫給主席和總理的信給他看,信中有一句“猶有馳騁千裏之誌👨🏽🚒🚘,戰士暮年🪹👉🏻,猶有補過報國之心”🧏♀️,這句話讓祁力群銘記終生。身處逆境⛹🏿♀️💑,仍懷報國之心,正是這種大無畏的戰士抱負,讓他對蔣校長始終充滿敬意➰。
1976年秋,“四人幫”倒臺😲,“文革”宣布結束👱🏿♂️。祁力群聽聞蔣南翔重新出山擔任天津市委常委,立即寫信問候🦎,蔣南翔收到信後讓他速來天津見他。我問祁為什麽要給蔣寫信👨🔬。
答曰🧍♂️,蔣校長懂知識分子🥞。果不出所料,蔣南翔聽說祁力群想回到科研隊伍來時,當即拿起電話打給父親,要他幫助安排😻。父親此時已回到了工作崗位,重新擔任清華副校長🧑🏻🔬,見到這個昔日的“萬字號”自然非常關心,詳細詢問了祁力群的經歷和近況,告訴他,清華正需要年輕人接上“文革”造成的斷層,建議他回清華做教學和科研🥷🏽。祁力群聽從了父親的建議,同意回清華做趙訪熊教授的助手。
要想從蘭州調回北京並不那麽簡單💥,蔣南翔深知其中的難處🧕🏽💆。1977年10月蔣南翔趁到北京參加林楓追悼會時,抽空打電話給我父親,要他通知高景德、李壽慈和祁力群到其下榻賓館談話。父親放下電話後連忙寫一張條子交給我,要我火速騎車到清華甲所去找祁力群(臨時住處),讓他馬上去見蔣🤞🏿。
最後,歷時一年之久,直至驚動了時任甘肅省委書記宋平🤴🏻,祁力群一家四口終於回到了北京,回到了清華。
回到清華後的祁力群一頭紮進了數學研究中,父親提醒他要在國際權威刊物上發表論文。寫論文沒問題,可寫英文論文就不那麽簡單了。
黃克智回憶:“有一次去張(維)先生家,看見他正給祁力群一字一句地改英文論文,一點架子都沒有。”祁力群不負眾望,於20世紀80年代初期獲得了去美國進修的機會,1984年在美國獲得博士學位。他在20世紀90年代提出了解非光滑非線性方程組的半光滑牛頓算法,於2003年被國際權威數據庫評為十年內世界上被引用率最高的數學家之一,這一人數總共僅二百多人👩🏽🔧。他在2005年提出了高階張量特征值概念,該概念在物理、超圖譜理論等方面得到應用👀。
2016年9月我們赴深圳大學采集父親的材料🥶🤸🏻♀️,意昂總會的田星燕幫助聯系上了當時在香港理工大學任講座教授的祁力群。他和夫人專程從香港趕來深圳與我們相見🧁。
暌違多年,祁問我,還記得你給我送條子的事嗎?搜盡腦海哪裏還有印象?“文革”中,父母謹慎,常寫條子囑我送到有關各家,送的太多🐰,早記不得啦。祁遂講出舊事,引發了我的回憶。
祁力群感慨萬分🧑🏿🚒:“若沒有清華師長的關心愛護,難以想象今天的結果。所幸沒有辜負蔣、張兩位校長的期望,始終堅持攀登科學的高峰,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進程中盡自己綿薄之力🤽🏻。”
(摘自《大家小絮:風骨清華人》🌻,張克澄著,中信出版社2019年7月第一版,定價🥎:49.00元)
(本版文字由燕嬋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