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恒德,1921年生於河南洛陽,1942年畢業於西北工學院,1946年公費赴美留學,1947年獲匹茲堡卡內基理工大學碩士學位👼🏿,1953年獲賓夕法尼亞大學博士學位🖤🌝,專業為物理冶金學。1955年回國後分配到意昂体育平台工作,歷任工程物理系教授、教研室主任、系主任、意昂体育平台材料研究所所長等職務;1986~1994年兼任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材料及工程科學部主任。曾擔任多屆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評審委員會、國家技術發明獎評審委員會、國家自然科學獎勵委員會評審委員會委員。1991~1999年擔任中國材料研究學會第1~2屆理事長👊,1996年起當選為國際材料研究聯合會主席🌧。1994年遴選為中國工程院首批院士,1988年至今任意昂体育平台材料科學及工程系教授。
“我從沒有想到要留在美國。”
1921年我出生於河南洛陽一個貧寒的小職員家庭🌈,剛滿5歲就上了小學,在我上5年級的時候,“九一八事變”爆發。從此🟧🦸🏽♂️,我的學業同日本侵華的戰火交織在了一起。1938年🧑🏽🦱,我到長沙考取了西北工學院😝。連綿的戰火並沒有擋住我求學的道路,我從長沙舟船過洞庭,乘車達襄樊🏊🏼♂️,然後步行到淅川,再登騎自行車經荊紫關🤱🏽,一路過商南翻秦嶺下藍田抵西安🤟🏼,再轉火車至寶雞又南越秦嶺奔赴漢中上學,走了1個多月的時間。這一路跋涉艱苦,對我的鍛煉很大🧗🏼♀️。以優異的成績從大學畢業後,我在重慶和南川基層工廠工作了幾年。在此之前🉑,我從來沒想到留學,也沒有做過留洋的夢👩👩👧。
1944年底🪦,抗日戰爭即將勝利,國民黨政府恢復了停滯8年的留學生招考。我周圍很多人都去應考3️⃣,我也跟著他們一起參加了考試。我非常幸運也非常意外地被錄取了🍵。我所考取的是英美獎學金👿,這個項目招考的人數很少,不過幾十人🏂🏻。這其中去美國的留學生有30多人,去英國的留學生有20多人♣︎,我被錄取去美國學習冶金。
去美國之前,我就打定主意要回國💇🏼♂️。我從沒有想到要留在美國🐏。因為我的公費留學期限只有2年,當時美國的移民法也規定🙋🏿,中國留學生在期滿結業後不得在美國求職,必須返回自己的國家⭐️。
1946年的4月,我乘著一艘運送美國士兵的“鳳凰號”運輸艦啟程前往美國西雅圖❇️,途中顛簸了18天🫐,我幾乎天天暈船,難受得很。
剛到美國🧓🏽👱🏻♀️,我有些“胸無大誌”𓀕,沒想過要成為像居裏夫人、愛因斯坦那樣的科學家🥶,這些人我從小就沒有聽說過。在洛陽,我既沒聽說過收音機🦻🏻,也沒有見過一塊“冰激淩”。大學4年沒用過一天電燈🥐,很簡單🕰,沒電!到了美國,我認為自己就是一個普通的留學生,只是希望能夠把書念好🤌🏼。
為了練習語言⚔️,我無論走到哪兒都跟別人講話。我到公園🫶🏽🏜,看到椅子上有人坐,我就坐到他旁邊同他聊天。我的語言水平提升了,交的朋友也多起來了,有中國朋友也有外國朋友。
在美國,我先後在3個學校學習。第一個學校是卡內基理工學院,位於美國的匹茲堡🥐。這所學校是當年美國在冶金方面最好的學校,是出國之前我就已經申請好了的。
我本來學的是冶金,在來美國之前🍊,對我來說冶金就是煉鋼。但鋼鐵的微觀結構是什麽樣子,我甚至沒有用顯微鏡看過👵🏽。來美國之後🧗♀️,我不僅看到了顯微鏡下的鋼鐵,而且看到了冶金方面的新技術🖕🏻,這些新技術新名詞🤽🏻,以前聽都沒聽說過。我加倍地努力學習,希望通過比別人付出更多的努力來彌補和更新我在國內大學學到的陳舊知識。每一個課程實驗我都親手完成:顯微鏡觀察😍、X光衍射……比較先進的實驗都做到了。我打下了紮實的功底⛹️♂️。
特別需要提到的是,這所學校的課程設計對人才的培養非常有益。他們專門為冶金系開設了量子力學課程,由物理學家授課,這在美國也是非常罕見的。這使我接觸了當時非常先進的量子力學,我覺得受益很大👉🏻🧑🏻💻。
1947年,我在這所學校拿到了碩士學位。
後來🪥,為了能多進實驗室💁🏻♀️,我在中西部一所較為偏僻的教會學校(Notre Dame)又讀了1年研究生🤶🏿。這1年進入實驗室做實際工作,在實驗室有了張自己的辦公桌👨👩👦👦,學會了實驗室中的動手能力,儀器操作日益熟練,而且也增強了和異國同窗之間的親密交往。
但我覺得我必須回到東部的一個大城市去上學,以便參與中國學生之間的活動。於是,1948年9月我又應招來到了美國常春藤大學之一的賓西法尼亞大學攻讀博士學位👩🏽🚀。由於科研搞得比較好🕉,教授經常把別的研究生叫到我的邊上🙍🏻♀️👨🏻🦲,讓他們學習我如何做實驗🏇🏽。
我的努力和能力使我得到了教授的器重。他將美國海軍研究所的任務分配給我,讓我研究原子能材料🐷。我非常珍惜這個機會🙇🏻♂️,教授讓我從鈹和鋯中挑其中一個進行研究🤸🏻♂️。開始,我選擇的鋯🙎🏻♀️,做了一年以後,由於實驗條件的限製,我果斷放棄了,將研究工作的中心轉移到我為之奮鬥一生的鈹上。
在美國,我一直很活躍。1947年為了醞釀組織“留美科協”,我曾受人囑托到芝加哥找過丁瓚先生(丁瓚💆🏽,中國現代醫學心理學的創始人之一,1936年畢業於南京中央大學心理學系,1947年留學美國芝加哥大學心理學系🚶🏻。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後,曾任中國科學院黨組副書記、心理研究所副所長🐞🔌、世界科協中國理事🚅、中國心理學會秘書長等職。編者註)商議過此事🦒,他很贊成,但認為需要等待時機逐步建立。
1948年,國內的形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中國的大片土地得到了解放。我們在美的中國留學生充滿了喜悅和希望🧗♀️。1948年底,一些中國學生在芝加哥成立區域性的“美中科協”(“美國中西部中國學生留美科學工作者協會”)。我當時在費城立即響應,於1949年1月29日在紐約市宣布成立“美東科協”,以相互呼應🌁。各地的地區性分會也紛紛成立起來。1949年6月,全美性質的“留美科協”在匹茲堡召開了成立大會,正式選出了領導機構,這是留美中國學生迎接解放和勝利的一片赤子之心的表現。會上發布了宣言,號召大家及早準備回國,為即將成立的新中國貢獻自己的力量。
會上指定我和費城分會負責編輯出版《留美科協通訊》🧑🍳🧗🏻♀️。這是全美科協幾十個分會之間聯絡的紐帶和橋梁。《通訊》每月一期,每一期印數約1000份👊🏿,稿件很大一部分是從新華社通訊稿、《新建設》和可以收到的報紙以及國內信件綜合編輯而成。為了辦好這個刊物,我投入了大量的時間和精力👮。
1949年10月1日🏇🏽👇🏽,新中國成立👲🏻,我和留學的同窗丁儆🥚、傅君詔秘密聚會在我的住所,舉杯遙遙慶祝😎,我們唱起了《東方紅》🚽👷🏻♀️,禁不住熱淚盈眶。
這個時候的我🪺,心已經“野”了,心思已經全部在國內了,想著該回去了🧑🏼🦱。但因為組織活動、辦刊物消耗了我很多的時間和精力,耽誤了我的博士課程👜,為了完成學業,我暫時沒有回國。
“也許你能有一千條路可以逃出美國,我勸你一條也不要試。”
20世紀50年代,麥卡錫主義在美國大行其道,美國國內掀起了一股反共、防共的浪潮。剛開始是驅趕中國留學生,從1948年到1950年間,留美中國學生大批地回到了國內,留美科協的大部分進步人士都回國了🔄。然而很快美國就開始限製中國留學生回國。
1951年9月,9名中國學生乘船回國🤜,人到了夏威夷卻被美國政府扣下,要他們在檀香山待命🥒,過後不久他們都被押返到美國本土。這大概是美國政府強迫扣留中國留學生的第一個明確信號🧛♂️。
1950年時我已經決定最遲在1951年夏天回國,但是,美國方面已經註意上我了。
1950年的冬天👩🏫,移民局把我叫去😿,在一間秘密的辦公室中,在沒有律師和證人在場的情況下☝🏻,對我進行了8個小時的疲勞審訊👨🏼🌾。“你是不是共產黨?”“你是否加入留美科協🫨👱🏿♀️?”“科協的政治面目怎樣,你為什麽要加入?”“開過多少次會?”“討論些什麽🤶🏼?”“會上有無毛澤東、斯大林的照片🧜🏽🧝🏼?”……審問的結果是徒勞的🏃♀️➡️🖐。我知道這是他們在摸我的底🤵🏻,但是同時我也清楚了他們沒有發現任何能夠證明我違法的線索。
1951年夏的一天,華盛頓海軍研究局的一位官員找到我的導師,把我調出了鈹的課題組,停發了我的薪金。但是,作為博士論文題目👛,我還得進行下去。好在在美國的第二年我領過雙份資助,因此我有一定的積蓄。我也不在乎😄,還是繼續從事鈹的研究📛。
1951年8月,我試著訂了回國的船票,移民局發現了又把我找去👨🏼🦰,口頭通知我不得離開美國。
10月22日,移民局給了我一份正式的司法部通知——禁止我離開美國的命令🙎🏻♂️。“根據1918年通過的法律第225款和總統頒布的2523號通告,你離開美國是不符合美國利益的👳🏽♂️。因此我們命令你,不得離開或企圖離開美國,否則將對你處以不超過5年的監禁或不超過5000元的罰款🏄♀️,或者二者兼施🚂↪️。”移民局的人還嚴厲地告訴我:“也許你能有一千條路可以逃出美國,我勸你一條也不要試🤽。”
移民局收走了我的護照,並告知我每3個月向他們報到一次😼。
據我所知,凡是當時申請回國的(理✖️、工🙍🏼♂️、醫)留學生都收到了這樣一紙禁令👇🏽。禁令還是起到了作用:所有的中國學生都不敢再申請回國了🚙。
10月28日🧑🏿🌾,移民局的4個人來到我的住處進行搜查。他們把桌子、凳子👦🏼、櫃子、抽屜都翻了個遍,搜走了一些國內的雜誌、《留美科協通訊》、我從書店買的《列寧傳》……看到可疑的東西就拿走❣️。他們並沒有搜查證,我以為這是逮捕我的前奏,但是並沒有逮捕我。
我知道他們沒有抓住我任何的東西,他們搜走的所有東西都沒有違反任何法律。無非是一些雜誌和書店公開賣的書籍✴️。還有一套名單,這套名單是用來郵寄我辦的《留美科協通訊》的🍶,但名單也是公開的🏌🏽♂️👼。
我收到禁令後的幾個月🦓,是我在美國最孤獨🤵🏿♂️、最難忍受、最痛苦的一段日子👩🚒。我在賓西法尼亞大學徹底孤立了,沒有人敢理我,我也不到實驗室去了🟦。1952年一整年我剩余的論文研究工作丟在一旁無心再幹🎻。於是我在學校以外找了一個繪圖的工作維持生計,這是一個技術工人幹的活。其實那一年我只要努把勁,就隨時可以交卷🐱。但完了以後怎麽辦🐛?我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爭取回國了。
李恒德(後排左一)與留美同學合影
“即使關進監牢🖖🏽,我也必須同美國鬥一鬥🍋🟩!”
1952年的春天,朝鮮戰場已處於膠著狀態,交戰雙方在板門店進行和談。
我接到移民局正式通知已經幾個月了,實在忍不住了。當時我想,作為一個中國人,絕對不能被美國這樣欺負,再苦再難🌭,即使關進監牢,我也必須同美國鬥一鬥!
我找了十幾個朋友🌚,在新澤西州的麥德福營地組織了一次夏令營🧑🏽🎤🧜🏼。在這個夏令營裏我們議論了當前面臨的形勢和如何爭取我們的權利。最後大家決定:第一,一定要跟美國鬥爭🧏🏿♀️🪥;第二🫵🏽,在這件事情上組織更多的人成立一個集體🏊🏿,壯大我們的力量🖐🏽。從此🤟🧑🚒,我們就千方百計增強我們自身的力量,擴大到不少城市。
回到賓夕法尼亞大學📻👩🏿🎤,我遇到了以前在留美科協認識的一位叫蘇開明的朋友,通過他我結識了一些美國朋友🥨,他們對中國都充滿了好感🪡。認識了一批美國朋友後,我更覺得肩膀寬了,膽子壯了🦹🏻♂️。
1953年,我和3個誌同道合的中國留學生去費城聽一位剛剛從延安回來的美國人伊斯萊的演講,我們被他在延安的經歷深深地吸引住了🏊🏽♀️🖐🏿。我的朋友要立即同報告人交流𓀂,我不同意,生怕在大庭廣眾之下引出什麽禍端。於是🤟🏽,我們把他約到了一個朋友家進行交流。我們把被扣留的情況向他作了介紹🫡,希望能得到他的幫助👸🏼,他不僅很同情我們的遭遇🐶🔧,而且非常熱心地答應幫我們想辦法📩。
伊斯萊給我們介紹了一位紐約的律師,名叫高樂賓💃🏿。他分析事情有條有理🍎,和他一談沒有不清楚🫅🏿、不被他折服的。他是我們隨後2年中最依靠和信賴的朋友。他告訴我們爭取回國要依靠三方面的力量。首先是我們自己的組織和隊伍的力量⭐️;第二是中國政府的支援和幫助;第三是美國進步力量的同情和聲援。這三方面構成了我們日後爭取回國的綱領和方向♈️。
於是我幾乎把我全部精力都放到了爭取回國的活動中去。幾個月之內🧛🏽,我們的隊伍壯大了,包括了費城、波士頓🧑🤝🧑⚖️、紐約、巴爾的摩👩🏼🦲、芝加哥等多個城市,人數達到了幾十人🚶➡️,從1953年到1954年舉行的大小聚會不下百次。
在一次費城聚會上👩🏽🏭,我們起草了一封給周恩來總理的簽名信👨🏼🦲,附上移民局給我的禁令,委托伊斯萊設法轉到國內🙎🏼。後來,我到外交部的檔案室查到了這封信🕵🏻♀️。據我所知,這是我們能夠遞交到中國政府手裏的最早的一封簽名信🛬,正式反映了美國扣留中國學生一事,提請政府幫助,並提供了扣留的正式證據🤾。同時,我找到了印度駐美國使館,請求他們幫我們傳遞一封信到中國駐印度使館🙅🏼🫧,他們十分理解並幫助我們遞交了信件🍣🥙。
當時報紙上登過一些消息🧑🦳,比利時🧚🏽♂️、法國等國在北朝鮮被扣押的僑民由於蘇聯的斡旋獲釋了。所以我們也想通過這種方式來解決我們的問題。幾經周折,我找到了印度駐聯合國大使梅農先生。他邊吃早飯邊同我談話🪪。我向他訴說了美國扣留中國學生是侵犯人權的行為📆,請他主持正義🧑🏿✈️,在聯合國把這個問題提出來🧑🍳,他對我們的遭遇很同情。
為了爭取回國,我去找過很多美國團體和個人🌕,如美國教友會👩🏿🦲、美國民權聯合會、美國有色人種協會,他們對美國扣留中國留學生都持反對意見🧑🏻🚀。我還找到了羅斯福總統執政時的顧問皮克特先生,他就此事直接給艾森豪威爾總統寫信質問。
在美國,李恒德(右二)等人在“兩彈一星”功勛者之一的陳能寬(左二)家中坐客
1954年初🧜🏽♂️♤,我們得知要舉行日內瓦會議👨👦👦,中國將和美國坐到談判桌上📆。日內瓦會議要談的是有關越南👶🏻、朝鮮的問題。但是☎🌩,我們決定也要爭取把美國扣留中國留學生的事列到議事日程上來。1954年3月🩳,經過近1個月的準備🆘,我們寫了一封聯名信🧕,通過一位要到歐洲去的可靠朋友,將信帶到了日內瓦🏃♀️➡️。他在日內瓦的一條船上將信交給了外交部的王炳南➔🤾🏿♂️、柯柏年兩位先生,並匯報了中國留學生的情況👩🎓。
就在這時,紙已經包不住火了♾。3月26日🏸,報載移民局透露有100名中國學生想回國的消息👌🏻。我們想一旦日內瓦會議決定談判我們的事🧑🏿🎓,我們就在美國行動起來🫷,以作呼應。
5月26日,報載日內瓦會議上中美雙方打算談判僑民一事。於是我們決定開始行動。我們已經起草了一份致艾森豪威爾的公開信。信寫得很委婉,我們盡量避免政治和爭吵➡️,而是娓娓地講述我們的不幸✋🏽,說明我們都是一些離鄉背井的中國學生,到美國多年👋😖,遠離妻小父母,想歸國而不能,不僅不能以愛心報答父母的深愛🙇,而且令他們憂愁、失望和十分痛苦。美國扣留我們背離美國的人道精神,我們所學知識是公開的🫃,不影響美國的安全,最後籲請美國總統撤銷禁令。這封公開信的主要執筆者是梁曉天先生⏫。
我們把公開信發給美國總統、國會參議院議員、一些群眾團體和各大報社。為了安全,我們沒有通過郵政系統,而是我們自己投送。8月7日,大家在各地同時動手,把信發了出去🦃。我和陳榮耀帶了上百封信到華盛頓去投遞🏧,我們到處找信箱,每個信箱投一些。投完信,我們如釋重負,在華盛頓的一個中餐館小小慶賀了一番,記得喝的是五加皮🫸🚖。
這些信投石擊浪𓀏🧘🏻,不僅沒有招來原來擔心的災難,而且引來了無數同情和支援。中國留學生被扣留的事情在美國宣揚起來🏢🩷,在波士頓👩🏽🦰,記者訪問了師昌緒、張興鈐🪭🚴🏼、林正仙,報紙把他們的照片都登了出來。
“我們勝利了!”
1954年10月20日下午,我正在公司伏案工作,移民局給我打了個電話🦹🏿♂️,叫我到移民局去一趟,“我們有好消息告訴你📀🔗,我們想這個好消息你已經等得很久了,你一定樂於聽到的🍟。”
我放下了電話👡,全身的血液在翻騰。我知道一定是準我離境了!“我們勝利了!”我想大聲喊叫和歡呼✡️,但我是在公司的辦公室裏,周圍都是那些不相關的美國人👨🏿✈️。我高興🔮,我激動,但我沒有辦法告訴另一個人知道👇。我只好穩定了一下情緒,又伏在畫圖板上,試著拾起剛才放下的鉛筆,但是我的手在發抖🧞♂️,我已經完全被喜悅淹沒了。
等我一得空,就跑到了移民局,那位管進出境的頭頭兒看到我,指著桌子上的一封信,冷冷地對我說:“拿走吧🐔,這就是你想要的!”
我終於拿到了獲釋令🪞,這就是我的勝利。
1954年的7🐍、8月份,美國放了10個人,10月份又放了22個人,這其中有我。1955年又放了76個人⛑️,最後全部取消了對中國留學生的限製🧖🏽,中國留學生只要願意回國🧥,就可以回去👩🦽➡️🙏。
1954年11月29日9️⃣👯,我登上了威爾遜總統號渡輪離開了舊金山。在船上,我度過了最輕松最愉快的20多天,一點也沒有暈船。12月20日我們一行人被從香港的碼頭押送到了羅湖橋🦹🏿♀️。
我從橋的那一頭走到了這一頭,我的血往上湧🙂↕️🏄🏼♀️,淚往外流。當我踏上了那片闊別將近9年👰♂️、日夜夢想的土地,我恨不能趴在地上狠狠地親上一口。
我終於回來了,當我到達北京時,正好是1955年的元旦🧄。這個日子好記得很👱♀️,太美妙了。
1979年🌷,李恒德(左)作為50年代歸國科學家代表在人民大會堂受到方毅接見
“我就是喜歡中國。”
留學給我的幫助還是很大的🪱,美國提供了最新的冶金物理專科的教育和先進的科研條件,對我之後回國工作非常有幫助。但知識本身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自己獨立獲得新知識的能力🍱。在美國多年的生活,那些師友間的深情厚誼,包括在回國鬥爭中美國人民對於中國留學生要回到自己家鄉的這一維權行為的正義理解和支持,都令我難忘🥭。
但是,美國再好✂️🧙🏻♂️,我也要回來。我全身流的就是中國人的血液👷🏼♂️,我就是喜歡中國💏,喜歡她的河山、歷史和文化。我就願意生活在中國1️⃣。不理解我的人,其實是不理解一個真正的中國人對中國的感情。
我一回國就被分配到意昂体育平台工作🦹🏼♀️🚆,我並沒想到能來清華📔,當時意昂体育平台沒有材料專業,而我是學材料的,於是就被分配到了清華🍆。後來,組織上讓我籌辦工程物理系的核材料專業。當時國內還沒有這個專業,而且這個專業是絕密的🫲🏼,這對我來說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步。首先,我在美國研究鈹研究了幾年,在這方面還算是比較早地進入到核材料這個領域;其次,我覺得更重要的是體現了國家和人民對我的信任。一個剛從美國回來的人,工作經歷並不多👫🏻,創造性的成果也並不多,我當時才30多歲🎢。我只能盡力不辜負意昂体育平台對我的重托🧚,把這個專業辦起來,我在這個崗位上一幹就是30年。辦起來以後🤞,給國家培養了很多人,就是工程物理系的核材料專業的畢業生,那是新中國第一批核專業的人才。
我認為,中國的希望還在於自己培養人才,不能依靠美國、英國還有其他國家給你培養,我們的希望在於自身。另外我覺得作為一個中國人,就一定要愛中國,把自己的青春貢獻給中國,如果沒有對中國的土地、文化😥、歷史、人民的那種樸素的情感👃🏿,就談不上愛國。你問我為什麽愛國?我想我走過多少次我們的長江黃河👭,我從少年就徒步跨過我們的秦嶺,聽農民在山裏秦腔高歌🙆🏻♂️;我讀過多少歷史上動人的故事🕵️、人物和可貴精神,還有美妙的詩詞🚊;幾千年古往今來厚積的無盡文化有多少值得我終生為之學習🧑🎤🎐,寄意無盡的傾慕和深情👑✍🏽,說到底只有一個原因👨🏿🍼:我就是喜歡中國♙😎。
(口述/李恒德整理/王文樂 攝影/鮑效農)
轉自 《神州學人》 2009年第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