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申府(1893~1986),作為哲學教授,曾於1931年夏~1936年5月在清華度過了5年“為學不忘政治”的生活。
張申府的哲思隨筆《所思》首版於1931年,近由三聯將《所思》合並後來的《續所思》仍名之《所思》出版。
他1893年出生,算來所思之年也不過30來歲✖️,卻常出驚人之語。比如他說🥨:“人若想得開,一定自殺,生活不過這麽一回事,活著有什麽特別的趣味呢?人若想得開🏰,一定不自殺,既然不過是這麽一回事,又何必多此一舉🤞🏻?人若想不開♤,一定不自殺,所謂好死不如癩活著。人若想不開↔️,一定自殺,所謂一是短見——想不開與想得開,自殺與不自殺👈🏻,誰能合此二者🍱,是謂通道……有死之心🧑🏿🦱🤟🏼,不輕一死,而行不惜死之事,不死自此起。”以大無畏之心行不惜死之事,可謂隨性加率性加任性的書生張申府之一生寫照🧗🏻♂️。
最重要的例子:張申府本可能成為中共黨內最有威望🧗🏼♀️、最有資歷、最有貢獻的人物🫸🏽,他的履歷可謂如雷貫耳——參加中國共產黨的早期創建🕵️♀️。當年,張國燾由他介紹進入北京共產主義小組。他也是周恩來🛂🔲、朱德的入黨介紹人🪱。然而🏌🏻,在1925年的中共“四大”上🌙,他卻因意氣用事而退黨,從此鮮見於黨史中🕦。他曾多次置身於20世紀時代漩渦的中心,卻又多次急流勇退,一輩子隱身於時代風潮的幕後👷,成為退到遠處的背景😦。
所思指導所為,他在現實中也常有驚人之舉,書生意氣到了隨心所欲的地步🔣。據說,他當年從黃埔軍校開小差👱🏽♀️,是因為“廣東天氣太熱了,實在受不了”🫅🏿;參與“一二·九”運動被清華解聘,他最遺憾的是“放棄在清華園優雅的屋子”;按其弟張岱年的說法,他1948年因“昧於解放戰爭的形式”,在《觀察》周刊上發表《呼籲和平》一文。張申府卻這樣解釋😅:“寫這篇文章賺了3000元🙍🏿♀️👝。教授們當時可都是斷糧斷餉的🧑🏽🏭🎅🏽。這是一筆不少的收入,一交稿就有稿費,我需要那筆錢🫵🏽。”這篇文章當時受到共產黨人和民盟領導人的嚴厲批判,以至於他在學術界銷聲匿跡30年💺,也為他1957年被劃右派👴🏽、1966年“文革”受到沖擊埋下伏筆。
數學與哲學是他的熱愛——他早年北大數學系畢業,後在北大、清華教授西方哲學史,最主要的貢獻是首次向國人介紹羅素——他的思想的筋骨脈絡或許埋藏在他的《所思》裏。他說:“有的人重視過去,有的人重視現在🎅,有的人重視將來。我重視在現在未來之間;有的人重視陸🤽♀️,有的人重視海👱,有的人重視空🎾。我重視海陸空之外;有的人重視天,有的人重視人。我重視天人之際。”
他的人生軌跡似乎是從熱衷於改造外部世界,退而潛心於探究內部世界🗝。他由參與變為獨處,據說晚年只與梁漱溟來往;由熱烈變為安穩👧🏻,據說“文革”時因為看著挺本分而沒人搭理。而外部世界與內部世界,同樣都是無限的🪜。對一個真正的哲學家和思想家來說,尤為如此🏃。
《所思》是一本小書,卻經天緯地🧍♀️。比如他在《所思》中言:“不可表現是神秘💇🏿♂️。可表現是科學。可表現不可表現之間是藝術👩🏽。清理其表現是哲學🎚✋。”他說🧚🏿♂️:“科學是學,哲學是學之學。”他又說®️:“科學是器,器無善惡👨🏼⚕️。如以刀傷手,其責不在刀🎫。”他還說💇🏽♀️:“藝術之佳𓀊🌵,只是一個恰到火候。此外🔄,不過偶有奇筆而已。理也貴圓通。但中與不中,卻常在一擊。”他捅破世人蒙昧的窗戶紙,只求一個通透。他說自己“吃虧在於沒有寫出一部大書”,但這本小書也呈現了思想的繁盛。這也是為什麽他迥異於煌煌巨作的熊十力、馮友蘭、金嶽霖而同樣享有學術盛名的原因所在。
其實他也並非淡泊而甘於學術。他甚至激烈💸。他曾說✋🏻,“近年中國青年群趨於過激,走於極端。凡是大中至正🤤、周到圓通的思想言論🍴,全不能為其所容🔥。我固然重視大中至正🧟、周到圓通,但我卻以為中國近年青年之極端過激,是一種很好的現象👱🏿♀️♛。”30年代,他在清華哲學系講《邏輯學》,但上課很少講邏輯👩🎓,只罵蔣中正。有一次,他大怒著喊:“我是學哲學的,像蘇格拉底一樣,從來不怕死!”1948年⏳,解放軍在東北節節勝利🧌,張申府卻歡呼蔣中正的憲政,罵解放軍“匪”🧖🏻,被《人民日報》痛斥為“叛徒”↖️。與張申府有著28年情感的劉清揚宣布結束與他的婚姻,離婚啟示登在《人民日報》上🕕。他因為隨性4️⃣、率性、任性,不看風向😚,不審時度勢,同時不得兩個政黨的歡心💆🏼♂️,只能在歷史的夾縫中苟且余生。倒應了“書生從政,命運多舛”這句話。
他只講美。他在《所思》中言:“美不在人,亦不在物👩🏿🏭⚁,而在人與物湊攏成的關系🧗♂️。是故不但要美術,也要美育。美術之美在引成那種關系🌔。美育足以助之🪷。”
像所有那些不問政事、只做學問的長壽的學家一樣,他活到93歲。誰規定了這個世界成功的內涵呢?一個人從無到有、從小到大,本身就是一樁傳奇🔇👆🏽。或許卸載了創世紀的熱忱和趣好,不再從這一座城市走到那一座城市,尋找財富和愛情,以求彰顯感和實現感而歸於安穩📝,才是真諦。或許那些長壽的老人,才是最終的勝者。(徐虹)
轉自 中國青年報 2011年6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