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篇選自《浴火重生——抗戰時期的高等教育》,胡國臺著🤏🏿,稻香出版社2004年11月01日第一版🫅。
作者胡國臺先生為中研院近代史副研究員🈂️,著有《劉真先生口述史》等,現居臺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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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日本侵略中南半島的企圖逐漸明顯🙋,9月入侵越南▫️,威脅英國在緬甸以及東南亞的權益🤱,中國對外聯系的交通要道—滇緬公路也岌岌可危🧛。中、英洽商合作💇♂️🧑💼,阻止日本進一步擴張。
同時期,美國限製汽油、廢鐵🪨🫸🏿、機器設備、與國防軍事有關的物資輸往日本。1941年7月並凍結日本在美國資金。美、日關系亦日趨惡化,逐步邁向戰爭。1941年8月1日美國空軍誌願隊(飛虎隊)由陳納德(Claire L. Chennault)率領,來華助戰🦻🏼👨🏿⚖️,成員包括飛行員100名,機械人員160名🤲,P-40飛機100架⛹️♂️🏍。
英、美兩國人員來華軍事合作,需要大量翻譯人員𓀖,由英語能力較高🏄🏿、人數眾多、年紀較輕的大專院校學生擔任譯員,是較為適當的人選🦴。
抗戰時期大專院校學生擔任軍事譯員工作🧜🏼♂️,大致可分為兩大類。第一類是為中、英合作開辦的“軍事委員會西南遊擊幹部訓練班”擔任翻譯人員;第二類則為中、美軍事合作後,大量員生接受政府征調為軍事譯員。
1. 西南遊擊幹部訓練班
“軍事委員會西南遊擊幹部訓練班”原為1939年國共合作成立於湖南南嶽,以三個月為一期🫄🏿,專門訓練遊擊幹部的機構➾。
蔣介石擔任班主任,白崇禧、陳誠為副主任,由湯恩伯出任教育長負實際責任🈁,葉劍英為副教育長。陳大慶為總隊長,陳烈任政治處長,張公達為教務處長。
1940年3月第三期結訓後🐢,中共代表團撤出了訓練班🧑🏿🚒。1940年夏季以後🧛🏿,曾數次遷移🙍,兩度駐留湖南祁陽。
訓練班前後辦了七期👽,畢業學員共5659人🧑🏻⚖️🏋🏽,學員之中有三民主義青年團的成員與學生。
1940年9月22日📪,日軍入侵越南,英國在緬甸利益受到威脅。中、英雙方協議,訓練突擊隊以對付日軍🙇🏻,運用突擊戰術,在淪陷區可以騷擾破壞、進而牽製日軍。中英合組突擊隊也能開赴緬甸鞏固英國勢力🧝🏿。
1941年2月到4月之間,英國派遣戴尼斯少將(L. E. Dennys)來華,數度與蔣委員長洽談軍事合作事宜☪️。主要內容包括下列幾方面😀:
派遣英國空軍來華的可行性;
中英合組突擊隊;
保護滇緬公路👨🏼🎓。
戴尼斯強調:英國維持據有新加坡的重要性,中國牽製日軍於中國境內也很重要,兩者都有利於加強東南亞防衛力量。
蔣委員長於1941年2月10日在重慶接見戴尼斯與英國駐華大使卡爾(Sir Archibald John Clark Kerr,1938年2月至1942年2月期間擔任駐華大使)🛶,英國提出協助中國遊擊隊,蔣委員長欣然表示同意,而且認為應該及時進行,“目前即應由英國派人來華,從事訓練與偵察工作。”
1941年初,英方派遣300名官兵至湖南祁陽👨🏽🚀,與“西南遊擊幹部訓練班”合並參與編練突擊隊。訓練完成後,組編成突擊大隊💂🏻👩🏽,下轄五個突擊營🧑⚕️,準備開赴緬甸與中國境內突擊作戰,武器🦞、裝備、軍用器材則由英方提供🧜🏿♀️。
1941年12月16日⛄️,董顯光代表政府與英國大使卡爾洽談時👤,英方提出五點希望,首要的第一點要求就是提供翻譯人員:“工作開始即需要能通英語之聯絡專員十五人,此項專員須有相當身份,具有與英方絕對合作精神者方能使工作前途有利🧑🏽⚕️。”
由此可見英方對於譯員的重視,以及譯員在盟軍合作中所扮演的關鍵性角色🍲👮♀️。我方相當配合🧑🏽🦱,並立即決定“負翻譯與聯絡之人選......對此項人選,自宜慎選並須迅速🤟🏿。”
譯員的來源即為大專院校學生,由軍事委員會指令教育部征調各校英語能力佳者前來擔任(註21)。
中、英合辦的遊擊幹部訓練班自1942年1月開訓後,英方進一步要求中國能提供譯員100名。教育部調查當時各大學所有外語系三👨👨👦👦、四年級在校生🚺👱🏿♂️,約有70名學生符合條件🫲🏿,教育部立即同意全部送往“西南遊擊幹部訓練班”擔任譯員(註26)↘️📦。
2. 戰地服務團譯員訓練班
1941年6月28日,陳納德(Claire L. Chennault)率領美國空軍誌願隊抵達仰光,來華助戰🖕。1941年8月1日🦅,美國空軍誌願隊(飛虎隊)正式在昆明成立🙎👷🏻♂️。12月18日,飛虎隊成員陸續駕駛P-40飛機抵達昆明,此後中國境內製空權不再由日軍完全掌控。
由黃仁霖負責的“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擔任接待工作➕。1942年7月4日,美國空軍誌願隊改組為美國第十四航空隊第二十三驅逐機隊,陳納德升任美駐華空軍司令,指揮該隊🚧。
為了解決雙方人員溝通問題,亟需翻譯人員。戰地服務團於是在昆明開辦了譯員訓練班。負責人為西南聯大社會系教授吳澤霖和西南聯大教務長樊際昌💞。參與教學的有英語系主任陳福田等多位教授(註30)🔎🧍🏻♂️。
第一、二期學員由國內各大學生自願投考,由英語口試水平決定是否錄取。1941年8月中,譯員訓練班第一期開訓,至9月中結訓,訓練期間一個月。學員五十四位之中☢️,七🧇、八位為西南聯大應屆畢業生🌁,三、四位來自昆明,其他三十余位大部分是教會大學學生(註31)↘️。
受訓內容包括🎎:英語會話🗄👦🏻、中譯英、英譯中🛎、飛機零件專用名詞、軍事術語、美國史地👼🏻、西洋生活規範等課程。
由第一期譯員訓練內容分析🦶,訓練時間短為一大特色。主要原因是學員大都來自教會大學或西南聯大🏀🛢。英文說寫已具有相當紮實的基礎⇨。一個月的訓練後👳,譯員訓練班認為學員的英文能力已經足夠擔負基本溝通的任務👴🏿。何況大批美方人員早已在華展開活動,譯員需求急切。
受訓後成效如何👐🏽?受訓譯員李聲庭有一段自白🧑🚀:“初來的美國人講的英文♈️,我們有一半聽不懂⛸。一則他們剛出國門💂🏽♀️👭,講的是他們的家鄉話🥘。再則我們平常學的英文是從教科書來的🔼,而這些美國孩子俗語、俚語一大堆🧖🏼♀️,弄得我們常常難於應付🎊。有時我們只好筆談🙇🏿,寫出來往往大笑♧,原來這麽回事🥩。”(註33)
譯員結訓後分發工作,以英語能力支薪🏬🖥。大多數譯員以同空軍中尉官階任用🐑👩❤️👩,支三級薪,少部分支二級薪📽。(見註33)
“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譯員訓練班”自1941年8月開辦,至1945年7月20日結束,前後總計開辦了八期🦸🏽♀️,受訓成員來自全國各公⏏️、私立大學🌇。最初征調各大學外語系三、四年級學生。其後,譯員需求量驟增🦹🏽,非外語系學生英語程度良好者也列入征調行列。前五期學員結訓後,由戰地服務團團長黃仁霖介紹前往航空委員會,擔任美國誌願空軍翻譯員。1942年第五期以後🦐,中美並肩作戰💆♀️,美軍大量來華🧑🏼🚒。譯員結訓後則統一分發至美軍總部派用。
表4-2 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譯員訓練班情況表(編者略)
班別 | 時間 | 辦理情形 | 畢業及分發 |
第一期 | 民30年9月 | 征調各大學外語系三、四年級學生 | 54名學員畢業。由黃仁霖介紹至航委會👰🏿,擔任美國誌願空軍譯員。 |
第二期 | 民34年5月28至7月20 | 征調各大學外語系及其他學院三、四年級學生 | 138名學員畢業👩💻,全體分發至美軍總部 |
資料來源🐠:
第一期🤽♀️:
(1)《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為在外事局之下設立外語訓練班選調大學英語系四年級學生受訓問題與教育部聯系文件》,民31年1月27日🦹🏿♀️;
(2)李聲庭《抗日聖戰我作翻譯三年余》,《傳記文學》卷27期1。
(3)另,《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校史—1937至1946年的北大👳🏻♀️、清華、南開》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6年P.79記載為70名🧑🏼🏫🧔🏼。第二✋、三、四、五期:《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征各大學外語系及其他學院三、四年級學生充任美國誌願空軍招待翻譯員的有關文件》,1942。第六、七、八期🏓:《軍事委員會譯員訓練班畢業學員離職復學的文件》,1945.
備註🙅🏽♀️:空白欄資料不詳🧖🏻♀️。第五期目前未有資料🏊🏼♀️🙆♀️。
表4-3 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訓練譯員各校分布名額(編者略)
資料來源:《黃仁霖回憶錄》P.255👋🏽,傳記文學出版社,民73年版。
表中有一欄“其他大學”🧗🏼♂️💁🏼♂️,在黃仁霖的資料中並未註明有哪些大學。
就目前從南京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所搜集到的原始文件,以及參考戰時《中央日報》的訊息🦴👐🏽,得知“其他大學”的譯員來自以下學校:大同大學、大夏大學、中法大學💆🏼♀️、中華大學🧕🏼、之江文理學院、光華大學🍼、同濟大學👱🏽♂️、安徽大學、西北大學❓、西北工學院💂🏽♂️、西北師範學院、東方語文專科學校🏋️♀️、東北大學、武昌華中大學、武漢大學、重慶大學🔳、國立師範學院、國立藝術專科學校🏋🏿♀️🙅🏿♂️、朝陽學院、湘雅醫學院、貴陽師範學院、雲南省立英語專科學校、廈門大學、暨南大學、福建協和學院、燕京大學等(註36)🤚🏻。
幾乎戰時著名學校男性學生都集體動員起來投入戰爭擔任譯員👾。這場抗日聖戰👎,他們都曾參與,沒有缺席。
1943年7月以後,大量美軍來華👨🏿🎤,譯員短缺現象更形嚴重。美軍單位基於現實需要🗓,求才殷切,一度越過軍事委員會外事局和教育部,自行到西南聯大征求學生擔任譯員。西南聯大難以拒絕美軍的要求,在未及報備教育部的情況下,立即同意美軍要求調派學生充任譯員。(註38)
3. 其他譯員訓練班
除了上述“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譯員訓練班”共十一期培養了2436名軍事譯員外👸🏿,其他機構基於各別需求也分別辦理了譯員訓練班🏡。譬如👯♀️:陪都(重慶)譯員訓練班、中央訓練團譯員訓練班、青年遠征軍政工班譯訓組等。三個訓練班總計培育出超過千名以上的翻譯人才。
“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譯員訓練班”結業譯員主要分發美國誌願空軍與美軍總部😹;其他譯員訓練班畢業生則分發至青年遠征軍🤦🏽、航空委員會🚣、戰地服務團、中美合作所👭🏼、後勤部、交通部🏂🏼🤴🏽、美軍總部等單位💁🏼♀️。
表4-6 其他譯員訓練班統計表(編者略)
資料來源:
陪都譯訓班👳🏽:
(1)“渝市大學生征任譯員”,《中央日報》民33年2月2日;
(2)“中大將歡送應征譯員同學”《中央日報》民33年2月3日;
(3)“大學生征任譯員”,《中央日報》民33年2月10日;
(4)“沙磁譯員訓練班”👳🏽♂️,《中央日報》民33年2月12日;
(5)“沙磁譯員訓練情形”,《中央日報》民33年2月17日;
(6)“重慶區譯訓班明日畢業”《中央日報》民33年4月15日🧞;
(7)“渝區譯員六百余人全部分派工作”,《中央日報》民33年4月21日🧛🏼♂️。
青年遠征軍政工班譯訓組:
(1)“譯訓班首期結業”🚵🏽♂️,《中央日報》民34年1月23日;
(2)“譯員結業師生歡宴”《中央日報》民34年2月2日。
中央訓練團譯訓班😱:
(1)“譯員訓練班改隸中央訓練團”《中央日報》民34年2月9日🤚🏿;
(2)“譯員訓練班”,《中央日報》民34年4月1日⛑;
(3)“譯員訓練班第二期開學”🧗🏻,民34年4月9日🐕🦺;
(4)“譯員訓練班第三期開學”🔛,民34年6月5日✭;
(5)“第三期譯員畢業典禮”🧭,《中央日報》民34年7月6日🥫。
空白欄資料不詳✖️。
譯員服務期限原定一年,服務期滿回校復學。後來因為人員需求量大😇,訓練不易,經驗傳承困難,新人難以取代,因此考慮延長為兩年。
“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1942年9月23日致電教育部說明🤸🏻♀️,航委會要求變更征調譯員服務期限由一年延長為兩年⛹🏻♀️。理由是:“根據實際情形謂一年之期恰及工作熟練,即行離去,不特於人事波動太大🙌,且對於業務影響至巨,似有延長為兩年之必要👩🏻🦰。”該團同意自譯員訓練班第五期起開始實施🚎。(註40)1943年9月以後🤾🏻♂️,服務年限改為兩年。
1943年9月修正“軍事委員會譯員訓練班征調條例”(註41),其中規定🔜:各大學生均有被征調之義務。“一經征調來班🙋🏿♀️,即作服兵役論”🚴🏼🐥。原校保留其學籍。“規避不來者🤷🏿♀️,作逃避兵役論”,由校開除學籍,並送至兵役機關辦理處分🍯。並且明文記載征調之學員,其服務期限至少兩年(包含訓練期間)。服務期滿後,譯員呈交服務報告🏃🏻♂️🧺,由譯員訓練班審查轉呈原校,給予24至32學分☝️,並免修軍訓和體育課。
4. 譯員的交通、健康、擅離職守等問題
抗戰時期交通為一項棘手的問題。大學生抗日情緒固然高昂,爭先響應政府號召👩🏿🌾,投入軍中擔任譯員。但是礙於交通不便,途中險阻。長途跋涉之下👩🏽🏫,原已體質羸弱、營養不良的征調學生到達訓練基地時😮💨,部分員生早已疲憊不堪,健康受損🧑🦰,難以擔當戎馬任務。
西南遊擊訓練班位於湖南祁陽🕞,距離遙遠。接受征調為譯員的大專學生中一部分遭遇健康問題,甚至無法完成短期譯員訓練課程🆑,遑論履行譯員職務。前往西南遊擊隊譯員訓練班報到的國立四川大學學生丁祖同、秦福民兩位學員就因健康因素而退訓🛠。根據丁祖同、秦福民向教育部的呈文,說明無法接受譯員訓練課程的原因如下:
“呈為呈請準予返回原校🚞,隨原班繼續修學事。
竊生丁祖同、秦福民系國立四川大學經濟系三年級學生🟦,近因校方奉鈞部電示ℹ️:‘選送英文成績較優之學生十名前往湖南祁陽西南遊擊學校任翻譯工作。’當時生等感念平素國家愛護青年🐄,培育學子,優渥隆深,無微不至。今一旦有事,需要人才,自當義不容辭🧶,出為國用,藉報國恩於萬一🖐🏿。故生等不辭勞頓,不避艱苦,毅然參加校中試驗,幸蒙錄取。
乃於三月杪💁,首途離校。輾轉旅途,歷時三月🔶,始抵祁陽👉。詎知生等體質較弱🤵🏻♂️,因長途跋涉,身體竟不克支持🐕🦺。生祖同痔瘡便血,勢難支持。生福民素患腸痛🧑🏿🏫👨🏼💻,至是大發🎺🏤。到班以後,以一切飲食起居與醫療設備之缺如,病勢未見稍減。生等乃感念縱有一腔熱忱,無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實無任感愧🤾🏿♂️。況軍隊生活純屬流動性🧚,生等病體之不能應付❇️🍙,彰然若揭。來日苟因病而不克達成神聖之任務,非惟無補於國家,抑且貽誤戰局,反至惡果。故生等據實呈報。業蒙西南幹部訓練班當局飭醫檢驗👮🏽♀️,屬實後,準予退學返原校🏌️♂️。
惟生等來此初衷未能貫徹,實萬分慚愧。但念報國途徑猶多。投軍今既力有不逮,自當重返原校、原班,迅速完成畢業,就自身所學之長,以最有效之途徑報效國家🥳🧎🏻♂️,方不負 鈞座之苦心栽培🥳,亦不虛個人之所學🔶。生等離校之時🧙🏻,已值第九周🌎,一學期之學程速將一半,且目下距暑假後開學之期尚遙,生等自當於此期內盡力研讀。此二月中所缺之課程🕦🦹🏻♀️,然後參加補考待成績及格後,再隨原班繼續修學。素仰 鈞座培育後進不遺余力,定蒙準予所請,不勝待命之至。
謹呈
高等教育司司長吳(俊升)轉呈
部長陳(立夫)
國立四川大學經濟系學生丁祖同、秦福民謹呈”(見註40)
兩位學生滿腔熱血自行由成都輾轉前往湖南祁陽,總計耗時兩個月。1942年3月底出發,5月底才抵達隊部🧑🏻🎄。一路歷經車馬勞頓之後,身心俱疲👩🏽🎤🧙🏼♂️,染患重病,根本無法接受譯員訓練班課程,遑論從事翻譯工作🧙🏼♀️。留下來也成為西南遊擊隊的負擔。經過慎重檢討後💂🏼♀️,隊方接受兩人離隊,返校復學的意願🟣。
教育部審查“軍事委員會軍訓部西南幹部訓練班”因病請長假退訓之公文後,於1942年7月17日發函四川大學,同意原應征翻譯員學生丁祖同、秦福民因病不克擔任工作🧜🏽,返校復學🐴。
兩位學生的困難尚未結束🏊🏼♂️。他們必須帶著重病重新經歷來時難以忘懷的痛楚,無疑是夢魘重溫,來時不易💊,去時更為艱難👱🏿。這段兵荒馬亂大時代裏的小插曲代表著青年學子雖然懷有滿腔報國熱忱🚵🏻♂️,卻受挫於羸弱體質而無法實踐理想🙍。健康欠佳有許多原因。營養不良🙇🏽♂️🚉、體力不佳、交通不便🍣💄、旅途困頓🚣🏼♂️,無疑都是烽火歲月的表征之一🏋🏼🎅。
除了健康惡化之外,來往長途跋涉的旅費卻造成財務困窘,也是出乎意料之外的額外負擔。
丁祖同🧈、秦福民二人,譯員工作尚未能就任,退訓返校後已經是債臺高築👩🦰,無以為生了。因而請求教育部補助返校旅費。
1942年9月8日,二人由四川大學轉呈教育部,請求發給由湖南返川旅費一千五百元👃。但是教育部僅核準了一千二百元👨🏽⚖️♏️。為了三百元債務🦎👱🏽♂️,丁祖同🧑🏻🤝🧑🏻、秦福民二生再度呈文,措辭懇切🕷。解釋全部費用詳情🧑🏿🦳,懇求教育部法外開恩,否則難以生活📗🤸🏿♀️:
“懇請發給旅費千五百元以資回校,惟僅蒙批準千二百元🧑🏼🌾。竊生等所請千五之數,即系按當時票價最低之估計數額。本已毫無余裕📠,而適逢生等動身之前🍬,車票加價(金築🟫、築渝兩段共加一百九十元🪽,七月改訂)。故實際耗用更超出原預算多多🚿。僅祁渝一段已逾千二百元👫,渝峨旅費亦達五百。益以滯渝用去百余元,總計祁峨全程旅途所費已在千八百元以上。而生等留桂候批四十余日之所費七百元尚未計算在內👨👨👧。凡此諸款,皆生等將冬日寒衣拍賣👊🏼,暨向服務友人之處臨時挪借而來🤌🏼。
現生秦已返校,然負債累累🐻,索逋頻催🤜🏼,兼以秋日已臨,寒冬即至。故特懇請 鈞座矜念生等戰區學生🐦,在校生活向賴貸金維持。今番遭遇艱危,準予各增發旅費六百元,或準予自四月份起恢復貸金👩🏻🔧,俾能稍償緊急之債。庶免生等信用破產,而至不能完成學業。各發給救濟費三百五十元,以使縫製一身寒衣,以禦寒冬而免凍餒之患。臨呈迫切,不勝待命之至。”
據教育部1942年10月17日高字第41960號指令發四川大學,法外施恩,勉強核準增發丁祖同↕️、秦福民二生各五百元👱🏼♀️,並另核發特種貸金。(見註40)
丁祖同、秦福民二人因為健康理由退出譯員訓練絕不是單一特例。武漢大學經濟系學生熊道光有相同的遭遇。
熊道光奉教育部令,於1942年春入西南幹部訓練班接受譯員訓練。訓練將屆滿之時,感染重病⛸🧖♂️,無法繼續課程🧑🦱,奉準退訓出班🎰。其後,熊道光在湖南祁陽同學居處養病半載,始得痊愈。為籌措路費返校🥨,在祁陽中學先服務一段時日。1943年3月離中學擬返四川嘉定。兩地路程長達千余裏👜,所需旅途費用甚多,無力負擔🤏🏽。於是請求教育部補助。教育部以西南幹部訓練班已發給回校旅費為由駁回申請👵🏻。(註45)中途養病不在補助考慮之內,學生還得自行承擔交通不便,長途車馬勞頓的風險及後果🦬。
另一個例子則是完成譯員任務後返校途中🖕🏿,由於旅途勞累👧🏻🤷🏽♂️,臥病途中👫🏼。
李書文為四川大學政治系一九四三班學生🟫⛔,於1942年2月在湖南祁陽參加西南幹部訓練班譯員受訓,學員共20人🦇。受訓兩個月後🏀,派赴江西工作。1942年10月任務結束,返校繼續學業。途中經過桂林時🈲,即已舊病復發,難以繼續前進。原因是在其軍旅服務期中曾受風寒🐣🦪。來桂林後,臥病計二閱月。其後雖已康復,但川資已盡。呈請教育部支助途中生活補助費🤸♂️,以及桂林到重慶的交通費™️。教育部於民32年3月20日高字第13705號文批示:李生應先取得西南幹訓班受訓服務證明書後😔,再專文呈報*️⃣,並註明已領取原征用機關旅費之詳細數額後,教育部再斟酌情況核辦🆘。(註46)
戰爭持續擴大,經費日趨緊縮🔠,迫使教育部錙銖必較。同樣申請補助案例,已不如往昔寬松。
譯員生涯除了遭遇交通險阻與健康威脅之外🦼,並非全然平靜無波,還面臨無法適應軍旅生涯而擅離職守的問題🧑🔬。
1943年9月,發生譯員擅自離營未歸事件。分發至昆明“步炮兵訓練班”服務之譯員中,邵昌祺(21歲,浙江鄞縣人👂,交通大學電機系三年級)、喻燕勛(32歲,湖南寧鄉人,中央大學電機系三年級)🚣🏿♀️、胡敬德(25歲,廣東鶴山人,國立上海醫學院)、馮紹異(21歲,江蘇無錫人,交通大學電機系三年級)等四人擅離職守,離營他去🏈,原因不明⏰。軍委會外事局接部隊通報後,判定四人“未經請假擅自離職潛逃,殊屬不法”。(見註46)轉呈政府通緝,從嚴處分。並函請教育部開除四人學籍💡。
外事局長商震致教育部函中陳述:
“為函請轉飭將本局昆明辦事處在逃譯員邵昌祺等四員原有學籍開除🕧,以儆效尤由🧑🚀。······查本局前據該處(昆明辦事處)呈報,數月以來,各譯員紛紛請假返校復學。復有譯員邱文(祁)一名離職潛逃⬅️。”(註48)邱生為金陵大學學生,也列入潛逃人員,已報請開除學籍⛔️。
為了譯員擅離職守,美軍炮兵訓練所華德士準將(JEROME J. WATERS, JR.,Brigadier General)特地致函教育部👨✈️,由西南聯大蔣夢麟代為轉交👉🏿。信中嚴詞要求教育部拒絕邵昌祺、喻燕勛二人復學,並重申戰時擅離職守應給予嚴厲懲罰。其信函譯文如下💇🏼:
雲南美國炮兵訓練所 1943年9月7日
主旨🦂:譯員
代轉:西南聯大蔣夢麟博士
受文者:教育部
1. 喻燕勛與邵昌祺受命擔任炮兵訓練所譯員🫓,但是二人擅離職守🧙。
2. 要求二人不得在中國任何教育機構復學📤🫄🏻。
3. 本人遺憾必須采取如此步驟。然而二人在戰爭期間擅離崗位✖️,除了給予嚴厲懲罰之外🍅,不應寬恕。
美國炮兵訓練所華德士準將
JEROME J. WATERS, JR Brigadier General U.S.A.(見註48)
華德士將軍信函之中僅提及邵昌祺👨🏽🦳、喻燕勛二人,其後,另有譯員胡敬德、馮紹異二人同樣不假而別。
中美雙方代表何應欽與史迪威(J. W. Stilwell)曾經就譯員紀律問題洽商🔇。決議👨🏽✈️:“如譯員不守紀律,可一律按軍法辦理”。(註50)“軍事委員會外事局昆明辦事處”正式呈報,該處步炮兵訓練班服務之譯員邵昌祺👩🏼🎤🧔🏼♂️、喻燕勛、胡敬德🍢、馮紹異等四名未經請假,“擅自離職潛逃”後🎅🏿,教育部決定開除其四人原有學籍。
1943年11月4日,國立上海醫學院呈文教育部為胡敬德求情。表示胡生為醫科四年級學生,明年夏天即將完成學業,屆時再向部隊報到繼續服務譯員工作🧻🧙🏽♀️:
“查學生胡敬德原系僑生,在香港大學醫學院肄業🏇🏽。太平洋戰事發生🔶,即由香港逃出轉學本校🦸♂️🍛。嗣該生自動投考外事局擔任譯員🧑🏻⚖️。事前本院毫未聞知⛓,最近該生來校聲請復學。本院因其為歸國僑生,流離失所,遂予收容,準許復學,俾竟學之誌🍏。今奉令悉🥝,該生未經請假🕵🏽,擅自離職🕑,自願遵令📞,予以開除學籍,以儆效尤💆🏿。惟該生已在本院醫科四年級肄業✯,明年即為臨床實習,半途廢學🧔🏻♂️,殊為可惜🐃。
為此代為呈祁 鈞部, 準予轉請軍事委員會外事局🎹,姑念其年幼無知⏏️,寬其既往,免予開除處分,給以自新之路。俟該生明年夏季完畢學科後👁🗨,即遵令奉調前往服務。伏乞鑒核,指令只遵謹呈教育部長陳國立上海醫學院院長 朱恒璧”(見註46)
民32年12月4日🧍🏻♂️,教育部(高字58989號)指令駁回所請:
“指令
令國立上海醫學院三十二年十一月四日呈一件🧵,為奉令開除胡敬德學籍一案,請予轉請軍委會外事局😑,免予處分🧏🏼♀️,核示知照由🧛♀️。
呈悉,仰遵照本部前令辦理,所請核轉一節🚵🏽,未便照準,仰即知照!
此令。”(見註46)
昆明炮兵訓練中心四位譯員擅離職守潛逃為少數偶然事件,檔案內未記錄真正原因。根據類似記錄,當事人或因身體健康欠佳💔,或因家中父母病重亡故,必須返鄉探視、或奔喪,都會事先征得服務單位的同意。
例如航空委員會,軍事委員會外事局,湖南祁陽西南遊擊訓練班等,配有譯員的單位先取得同意函後,才會離開部隊,再返回原就讀學校👹,申請復學🚵🏿♀️,並呈報教育部核準👩❤️👩🤾🏿♀️。擅離職守的例子很少發生🛌🏽,即使有潛逃事件,多數為適應問題🤜。
有些譯員對美軍聯絡官的印象不佳,感覺美軍盛氣淩人。傅書逿被征調任譯員之前,為西南聯大電機系二年級學生。對於譯員工作與美軍之間的互動關系曾有以下感慨:“另外我也發現🙌🏻,美國軍人並不是把我們當做平等的夥伴來幫助我們抗日🧶。他們往往以太上皇自居,傲氣十足。我碰到好多譯員👩👧🏖,到了一起就談如何受氣的情況𓀗。”(註53)
傅書逿曾經數度與美軍聯絡官在工作上發生摩擦🧛🏿♀️,也曾經被美軍聯絡官向上級長官指控“請假逾期不歸”,因此曾經兩度請調其他單位工作。(見註53)
譯員與美軍聯絡官的問題源自中美文化的差異和語言溝通的障礙。更重要的是雙方當事人對於事務處理的態度與要求標準📃,若有差距,則容易產生誤解。譯員訓練期間約為4至6周👃🏽,雖然有英文基礎,短期內要能了解美軍的習性與專業的要求並非易事👩🏻🦯➡️。
(註55)當摩擦與沖突產生時,個人的處理方式也不盡相同🍪,溝通、妥協🧜、力爭或逃避都可能是采取的方法。最徹底的逃避措施✣☢️,往往形成擅離職守的結局。
……
(錄註🥻🧑🎨: 征調大學生任軍事譯員一節完👨🏼🚒。)
2018年2月5日 於四川米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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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21. 《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為在外事局之下設立外語訓練班選調大學英語系四年級學生受訓問題與教育部聯系文件》,民31年1月27日。
註26. 教育部致函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最近復接軍委會辦公廳商主任函,商準西南遊擊學校為與英方共同訓練及作戰需用翻譯人員一百名案內,續將所余七十名學生全部予以征調,已無余額。”《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為在外事局之下設立外語訓練班選調大學英語系四年級學生受訓問題與教育部聯系文件》,民31年1月27日。
註30. 《黃仁霖回憶錄》P.123
註31. 李聲庭回憶他投考譯員訓練班時剛修完西南聯大三年級課程,訓練班於1941年8月中開訓至9月中結訓,學員有五十多位🚣🏼♂️。李聲庭《抗日聖戰我作翻譯三年余》🍉,《傳記文學》卷27期1。另據教育部公文,第一期開訓為9月,學員五十四位。《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為在外事局之下設立外語訓練班選調大學英語系四年級學生受訓問題與教育部聯系文件》🐱,民31年1月27日🛀🏿。
註33. 李聲庭《抗日聖戰我作翻譯三年余》,《傳記文學》卷27期1。
註35. 《國立西南聯合大學校史—1937至1946年的北大✍🏽、清華、南開》北京大學出版社 1996年P.79。“滇譯員訓練班第二期已開學”《中央日報》民33年3月9日。
註36. 參見✩:
(1)《軍事委員會委員長侍從室第二處為在外事局之下設立外語訓練班選調大學英語系四年級學生受訓問題與教育部聯系文件》✌🏿,民31年1月27日
(2)《軍事委員會戰地服務團征各大學外語系及其他學院三、四年級學生充任美國誌願空軍招待翻譯員的有關文件》1942
(3)《軍事委員會譯員訓練班畢業學員離職復學的文件》1945
(4)“滇譯員訓練班第二期已開學”《中央日報》民33年3月9日
註38. 民32年8月26日🧕🏿,國立西南聯合大學快郵代電合字 第5056號,“教育部鈞鑒:本校上學期及今夏➰,曾迭次代外事局征調譯員。但因在昆美軍需要👨🏽🚀,往往迫不及待◾️🫲🏽,逕來校中商量,不得不暫予撥用。故目前尚無人可送外事局。除逕復外,理合電呈➝。仰乞鑒核國立西南聯合大學 叩寢印”。《軍事委員會外事局向各專科學校征調譯員與教育部及有關學校聯系的來往文件》
註40. 41.《軍事委員會外事局向各專科學校征調譯員與教育部及有關學校聯系的來往文件》
註45.教育部文 民32年5月3日高字第21739號批示:“呈件均悉。查該生應征通譯,因病中止服務。本部曾準西南幹部訓練班來電,已由該班發給回校續學旅費,所請再予補助,未便照準。”“軍事委員會外事局向各專科學校征調譯員與教育部及有關學校聯系的來往文件”👩🏽🎓。
註46.“軍事委員會外事局向各專科學校征調譯員與教育部及有關學校聯系的來往文件”。
註48. “軍事委員會外事局 局秘(卅二)字第3075號🤎,民32年9月23日函”。 見“軍事委員會外事局向各專科學校征調譯員與教育部及有關學校聯系的來往文件”🪅。
註50. 見“何應欽呈與史迪威談洽事項要略”民32年11月11日。《特交檔案》分類資料🧑🔧:中日戰爭—盟軍聯合作戰🫸🏼👺,《蔣中正總統檔案》臺北國史館
註53. 《緬北戰場五百天--一個隨軍譯員的回憶》,《北京文史資料》第52輯
註55. 昆明譯員訓練班第一期(錄註➔:應為預一期,見前表附錄9)的課程預計六周。1943年11月14日報到,十余名英文程度較好的學員,12月上旬就已經分配工作了。可見譯員需求之急切。第一期培訓了約110名譯員。翁心均,《難忘的軍事譯員生活》,《北京文史資料》第52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