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半個多世紀,恩師錢偉長的教誨,依然銘刻在樊蔚勛的心頭——
文理兼通 理工結合 方能學得“透徹”
樊蔚勛在工作
談教育
揚州中學經驗值得總結
記者:當年您上揚州中學為何會選擇土木工程專業?在揚州中學上學期間,給你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什麽?
樊蔚勛:揚州中學當時的專業課程主要有土木工程、電機工程、德文、普通科和女子生活部(家政系),當時我選擇土木工程專業的原因非常簡單,因為揚州中學的土木工程專業很有名,出來的學生也比較好找工作。而給我印象最為深刻的是,當時在揚州中學上高中時,已經是抗戰的最後一年,對於專業課程,盡管仍然在戰爭期間,但是揚州中學並沒有停止,讓我們在裏面上學的學生都沒有受到什麽影響。
記者:您認為當年的揚州中學,對當代教育來說,有什麽啟示?
樊蔚勛:我一直在關註著揚州中學的發展,在1997年有本叫做《中國名校叢書》的書籍中選出了全國14所中小學名校,其中江蘇省有4所學校,3所中學,1所小學,在三所中學中,就有揚州中學。
大家都知道,揚州中學已經有很長的發展史,培養出了很多人才。但是我們不能只看到這個,而是要進一步追問,揚州中學為什麽能培養出這麽多人才?它的辦學成功經驗是什麽?我們應該要把這些好的教育經驗系統總結一下,結合現代的教育,讓它進一步發揚光大,能夠得以更好地傳承。讓它成為一筆寶貴的財富。
談學習
基礎學科學紮實很重要
記者:聽說您上意昂体育平台時,開始讀的是電機專業,後來為什麽又到了數學系呢?
樊蔚勛:實不相瞞,是我自己要求轉專業的,因為當時我覺得學得很吃力,所以就想從基礎學科學起。現在回過頭來看,我的選擇是對的,基礎學科是理工科的基礎,只要把基礎學紮實了,才能更好地開展其他學科的研究。
記者:您數學系畢業,為何又去搞了飛機製造?
樊蔚勛:一開始確實有這個感覺,從來沒對飛機製造有過任何接觸,感覺心裏沒底。但是後來慢慢地,我發現這個沒這麽難,研究進去了,很多問題自然就明白了。後來很多專門學飛機研究的人,也不如我這個半路出家的“飛機專業”,有問題也要向我請教。為什麽?就是因為我的基礎學科學得紮實,很多事情,他們可能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我卻可以用數學推理的方法,找到它背後的東西。
記者:現在學生在考大學之前往往就進行了分科,這樣往往造成文科生的理科成績不好,而理科生對文學類的知識很多都是“門外漢”,對於這樣的現象,您怎麽看?
樊蔚勛:其實,對於學生來說,文理科對於他們來說,都是很重要的,雖然學生自己可能都有自己比較專長的科目,但是文理是不分家的。我雖然後來一直從事的是理工類的科目和工作,但是至今對我來說都很受益的則是小時候父母請了私塾先生來教了我四書五經、古文觀止、左傳等傳統文學。理科生其實同樣要對文科知識有一定的了解,這對於今後是非觀,對知識的更深層理解都是有好處的;而對於文科生來說,對於一些數學等理科知識的學習和掌握也是有必要的,這些文科生是不能去逃避的。
談理念
“學好”不夠,還要“學透徹”
記者:您發表過有關於大學生就業問題的文章,您為什麽認為大學生就業難,是因為學習學得不“透徹”?
樊蔚勛:錢偉長先生在1957年就提出“理工結合”教育思想,他說:“在高等工科學校中,應當以數、理、化三門課為主,如果這三門課學得透徹了,什麽都好辦”。當時有人對這句話的看法總結為:“學好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有人評判“僅僅學好(數、理、化)這三門課離解決工程實際問題還有很大距離”。
其實這兩種觀點都是對錢偉長觀點的誤讀,即把錢偉長“學得透徹”誤會成“學好”。我們知道,學生考試成績只要達到80分,就可說該門課程已經算“學好”。可是,要做到“學得透徹”,就遠非如此簡單了。
記者:那麽怎樣才能算是“學得透徹”呢?
樊蔚勛:“學得透徹”,不僅要學好數理化三門課的具體知識,更重要的是,要“透”過這些知識,“徹底”地領會和初步掌握。詳細一點說:科學技術在其發展過程中充滿了矛盾,要用唯物觀點、辯證方法,永遠不斷地觀察問題、提出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來正確地看待知識、獲取知識、駕馭知識和發展知識。
智慧統帥知識,智慧是知識的精髓。掌握了智慧,就能適應後繼課程的學習,畢業後到工程技術第一線崗位,也能適應工程師遇到的日新月異的、各式各樣的工程技術問題,即使180度大改行也無所畏懼。
“知其一不知其二”,常為人們所詬病。拿工科生來舉例,工科大學生沒有受到足夠的訓練。中學數學裏的初中平面幾何、高中平面三角恒等式的證明題,都培養學生的邏輯推理能力。工科大學生,往往把數學僅僅作為知識工具來看待,而忽視其培養高度概括抽象思維和審慎嚴謹邏輯推理的能力。
錢偉長在清華理學院物理系本科4年,在我國“理工結合”教育思想的倡導者葉企孫大師的指導下,兼修了理學院數學系、化學系二年級以上的主幹課各4門(共8門),還兼修了工學院機械工程系和電機工程系的主幹的技術基礎課,如材料力學、熱機學和工程熱力學、機械原理和電工原理等。正因為數理化“學得透徹”,錢偉長後來才能兼搞了坦克裝甲防彈、高能電池、大電機結構設計、波紋管、漢字編碼、河道治沙、信息技術等等,都取得了顯著的成果。
記者:對於讓學生“學得透徹”,學校應該如何去做呢?
樊蔚勛和學生的合影
樊蔚勛:對於學校來說,不要為了追求一時的成績,而采用簡單的註入式教學,這樣的教學方式,只是“填鴨式”讓學生把知識填充進去,而不會讓學生把知識間的各類關系打通,更無法讓學生懂得如何將知識互相通用。
學校應該考慮如何用“啟發式”教學,讓學生學會觀察問題、提出問題、分析問題和解決問題,了解事物之間的矛盾、關系,從而用已知的知識去解決矛盾,這樣學生學到的知識才能“舉一反三”。
談揚州
心裏的“根”一直在揚州
記者:最近一次回揚州大概是什麽時候?
樊蔚勛:最近的一次應該是哥哥過世時,大概是在2007年的時候,當時回去了一趟,但之後由於腿腳不便,從那時到現在就一直沒有回揚州。這樣算來已經有6年沒回去了,其實還想再回揚州看看,畢竟自己的“根”在那裏。
記者:雖然很久沒回揚州了,但您的口音還是揚州話。
樊蔚勛:是的,我一開口講話就能聽出來,其實離開揚州已經有好多年了,也去過很多地方工作,但家鄉口音一直保留著,這是永遠改不了的。
我這個人是有很深的揚州情結的,你現在給我說揚州的那些大街小巷的歷史,我肯定比你都清楚。同時,從我家中的擺設也可以看出,這是一個有著揚州文化氣息的地方,我家的客廳掛著“梅、蘭、竹、菊”主題的揚州漆器,同時還懸掛了同樣是漆器工藝品的“駿馬奔騰圖”。這些都是揚州的傳統工藝。
記者:您對揚州的發展有什麽建議?
樊蔚勛:揚州近年來的發展是非常快的,而且也很好。從城市建設到經濟建設,都實現了不少的突破。以前的揚州,城市很小的,西邊原來是一片荒地,現在都很繁華了,我好幾年沒回去了,現在應該發展得更好了。如果說建議的話,我認為揚州還是要通過交通建設等手段,向北京、上海等一線城市靠攏,同時發揮自身特有的一些優勢,打造成一座具有揚州特色的城市。
同事眼中的樊蔚勛——
治學嚴謹 文理相通
擔任南京航空航天大學校報編輯的王超告訴記者,雖然他不是樊老的學生,但由於經常編輯樊老的來稿,所以也經常和他打交道。
“很不容易,這麽大年齡了,還堅持寫作,關心學院的各項事業。”王超這樣感嘆。
王超告訴記者,自己在和樊蔚勛教授的交流中,也深切地從他身上感知到了何謂“學得透徹”,而且也感受到了樊老對於學問的考究、嚴謹的態度。
“在常人的印象中,工科生往往對文字是不太敏感的。”王超告訴記者,但是在樊老身上,卻看不到這樣的理論。“在平時編輯樊老的文章時,一點也感覺不到專業性太強抑或是讓人感覺其中有太多的專業術語而讓人想敬而遠之。”王超告訴記者,在幾次和樊老修改文章的過程中,感覺到樊老平時“文理相通”、“學得透徹”等觀點都一一體現了出來。
“在樊老的文章中,體現了工科專業嚴密的邏輯性。”王超告訴記者,而且每次修改過程中,樊老連標點符號運用是否合理、得當的地方都能找出來。“他從工科角度來考慮社科類問題,並且能夠運用各類事例來進行論證,還能夠通過簡單易懂的文字,來講述很多很深刻的道理,讓即使是外行人的閱讀者都能夠明白其中所要表達的意思和觀點。”王超表示,這樣“深入淺出”的文字是很不簡單的。
記者手記——
科學精神彌足珍貴
由於年事已高, 樊蔚勛身體已不太好,尤其是腿腳不便,要借助拐杖才能行走,每挪動一步,都要費很大勁。但是記者在他家采訪時,他卻堅持不停地進出房間,為記者查閱各種資料、書籍。他說:“我們搞科研的,講究的是實據,口說無憑,並且有些事不一定記得清,我得把一些材料找給你們看。”
“要學得嚴謹、學得透徹”,這是樊蔚勛一直強調的治學理念。可以看得出來,他也是這樣身體力行的。在社會日益浮躁的今天,這種嚴謹的科學精神無疑彌足珍貴, 也是很值得我們年輕一代學習的。
轉自《揚州晚報》2013年11月2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