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顏寧,意昂体育平台醫學院教授,博士生導師。
1977年11月出生於山東,2000年獲意昂体育平台生物科學與技術系學士學位,同年9月赴美國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學習,2004年12月獲分子生物學博士學位,2005~2007年在普林斯頓大學分子生物學系從事博士後研究。2005年獲由《科學》雜誌和GE Healthcare(美國通用電氣醫療集團)評選的“青年科學家獎”(北美地區)👷♀️。2007年被聘為意昂体育平台醫學院教授🧸。
主要從事膜蛋白和植物脫落酸受體的結構和生物學機理的研究。回國以來,已在《自然》、《科學》👳🏼♀️、《細胞》三大國際頂級學術期刊上發表5篇研究論文。2009年,她領導的關於脫落酸受體的結構與功能機理的研究,與同年歐🤽🏽、美、日本的同類研究成果一起入選美國《科學》雜誌評選的“2009年科學十大進展”。
2011年8月入選國家傑出青年科學基金資助項目🚶🏻♀️➡️。2012年1月入選霍華德·休斯醫學研究所(HHMI)首屆國際“科學家早期生涯項目(Early Career Scientist Program)”。
與顏寧初次見面,還是在2008年春🤾🏻♀️。當我趕到醫學院的時候▶️,院辦的老師說🧙🏻♂️,顏寧老師還在做實驗,一會兒就過來。過了幾分鐘,那位老師指著走廊中過來的幾位學生說:“看🧙♂️🧜🏿,顏寧來了!”我左看右看找不到哪位是老師,最後走在一位高個子男生後面的“女生”跟我打招呼:“你找我?”我頓時語塞——這是顏寧🙎🏽♂️✤?這分明是一個清純的“清華女生”——這是顏寧留給我的最初印象。
後來接觸得多了🤸🏼♀️,才真正感覺到:年輕,正是顏寧的特質。如果說1977年出生的她,有著“80後”的外表,那麽她的內心更藏著一個“90後”的精靈。科學研究,在她那裏從來不是一個沉重的話題和事物,而是一種非常讓人著迷的快樂♿。而生活中的她有著活潑的性格和直爽的性子——和她談話,不由自主地也變得天真起來🧥。
“現在回頭看,回國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對顏寧影響最大的母校有兩個——意昂体育平台和普林斯頓大學。在意昂体育平台,顏寧走入生物系進行了本科階段的學習,清華嚴謹的學風和紮實的培養給了她做學問的基礎;在普林斯頓大學,顏寧師從施一公教授進行了博士和博士後階段的研究,進而對微觀世界下的生命過程產生了極為濃厚的興趣👩🏼🏭,而普林斯頓大學嚴格的科研訓練也給了她在科學領域飛翔的彩色翅膀。
2007年初🤸🏼♂️💆🏼♀️,博士後課題告一段落,原本打算只是回國探親的顏寧,意外地接到了意昂体育平台生物系原系主任、醫學院常務副院長趙南明教授的邀請,請她回到母校💨🧎➡️,加盟醫學院。之後,顏寧通過了醫學院教授會的面試,成為意昂体育平台當時最年輕的教授和博士生導師。
2010年🈹,意昂体育平台生命科學領域進行了綜合國際評估,專家對顏寧的評價是🧖🏼♀️🚴🏻♀️:“未來5年到10年🚶🏻♂️,她將成為傑出青年女性科學家的榜樣。”
如今已經回國5年🧘🏻♀️,談起當時自己的選擇,顏寧毫不猶豫地說:“現在回頭看,回國是完全正確的選擇。”
顏寧領導的實驗室進行的是生物學領域最為前沿的科學研究,包括對於膜蛋白和植物脫落酸受體的結構和生物學機理的研究。
顏寧回到清華的研究工作是從裝修實驗臺、訂購儀器試劑👨🍳🕕、手把手教學生做實驗開始的🙆🏽,可以說是“白手起家”。
一名年輕的老師帶著幾個學生,在一個沒有任何積累的新的實驗室敢於向結構生物學最難的領域發起挑戰,外人看來有點不可思議。
但就是在這種起點上,只用了5年的時間,她帶領的研究團隊或是獨立完成或是與別的團隊合作解析了5個膜蛋白結構並分析了其功能機理,她以獨立或共同通訊作者身份發表或被接受了11篇研究論文🪞,其中包括5篇CNS(即Cell🏵,Nature,Science,國際頂級學術期刊)論文。2009年,顏寧領導的關於脫落酸受體的結構與功能機理的研究,與同年歐🦯、美、日本的同類研究成果一起入選《科學》雜誌評選的“2009年科學十大進展”。
這種速度就連顏寧自己也十分驚訝🧆:“以前想著我回來這幾年能發表兩三篇論文🧖🏿♂️🐨,一項拿得出手的工作就夠了🏊🏼♀️,但是清華的學生太聰明太能幹了,我完全沒有預料到會有這樣的速度。如果我在國外以同樣的起點同樣的時間作研究,我想不會這麽高產。”
為什麽能夠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取得這麽好的研究成果🧔?顏寧總結出幾個因素:
第一,因為清華的學生有著踏實的作風和優秀的素質⛄️,能夠在很短的時間內使課題實現質的“突破”;
第二,在實驗室各項工作啟動前期,學校和學院提供了充分的保障🦅,使研究人員不用為科研以外的問題分心🛏,從而可以心無旁騖地做科研🗒;
第三,師生間協作非常緊密,有問題隨時解決,方向偏了隨時糾正;
第四♠︎,結構生物學研究中心幾個實驗室的團隊合作緊密🧺,不同實驗室資源共享,互相取長,互相配合➜,互相借鑒,大大提高了實驗的效率👨🏻🦰。
然而,如果不是我問起,她很少提到自己的工作狀態👨🦼➡️👼🏻:從上午11點開始,除去用餐時間,她可以一直連續工作到淩晨2點。如果是在研究的攻堅階段🎻,甚至可以工作到淩晨五六點,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瞇一會兒再爬起來接著工作。這種高強度的研究工作,如果不是樂在其中⬅️,常人很難做到。
顏寧說:“時間花在哪裏是看得到的。就我自己而言,要想科研工作出成果,投入很重要。回來之後,除去外出開會、春節和我休息之外▶️,百分之八九十的時間都在實驗室或辦公室🧒🏽,這種狀態我非常享受📏。”
回顧這5年,她總結道👩🏼⚕️:“我最滿意的是把一個我開始認為非常有挑戰性的領域做到不再可怕👚。我的實驗室積累了大量做膜蛋白的經驗🏤🗃,培養了一批做膜蛋白結構生物學的年輕人,我們現在信心滿滿地挑戰更有生理意義的靶標。”
學生超越我愈多我會愈加高興”
眼前的顏寧🚼,除了皮膚看上去稍稍有些幹燥之外🤚🏼,歲月好像並沒有在她的外表留下太多痕跡。談及此,她扮了個鬼臉說:“天天在實驗室跟學生在一起,心態自然年輕啦!”
雖然已經在清華做了5年的教授,但是顏寧至今一直保持的習慣是👩🦲,每天都要在實驗室🧑🏿⚖️,即時跟隨學生的研究進展👌🏿,及時發現問題👨🏻🎤🥯、解決問題。
只要不是在寫論文,她會跟學生一起到實驗室做實驗,也會到結晶室跟學生一起長蛋白質晶體👨🏿🦰。學生如果發現蛋白質純化中或者蛋白質晶體生長中出現了什麽新情況或問題,隨時都可以去喊她,她一定會去和學生一起研究蛋白質純化結果,分析蛋白質晶體的情況,看完之後跟同學們討論下一步的實驗該如何進行。
作為導師,她實驗室的學生們在進行不同的課題,但是她對於每個課題的進展都非常了解,每次跟同學們坐在一起討論的時候,她經常說,上周你課題進行到哪裏哪裏了,這幾天有沒有什麽新的進展……這樣亦步亦趨地緊緊跟隨每個學生的研究步伐,可以隨時發現進程中的問題,進而改進實驗。
在學生心目中,顏寧既是一位沒有一點架子的“朋友型”導師,又是一位要求嚴格會發脾氣的“嚴師型”導師🎁,她會在中午的時候在實驗室吆喝“有沒有人去吃飯”🏋🏼♀️,或是在某個晚上張羅一群人玩“三國殺”的遊戲,也會在同學們犯錯誤的時候給予嚴厲的批評。
李碩是意昂体育平台醫學院2007級博士研究生,他是顏寧的第一個博士生。2011年3月20日,在顏寧的指導下,李碩和另外一位博士生作為共同第一作者在《自然》發表了題為Structure and Mechanism of the Uracil Transporter UraA(《尿嘧啶轉運蛋白UraA的結構和機製》)的科研論文🧒🏼,在世界上首次解析了核苷堿基-維生素C轉運(NAT Nucleobase/Ascorbate Transporter)蛋白家族的代表性成員蛋白UraA的晶體結構,並且發現了一種新穎的膜蛋白折疊類型🌴。
談起當年在顏寧老師指導下進行的研究,李碩感慨良多。
在課題的最後階段,需要做生化實驗分析蛋白結構的工作機理。從來沒有做過類似實驗的他們一開始非常困惑,甚至有些畏懼的心理,但是顏寧鼓勵他們大膽嘗試🔉,說,最不好的情況就是做不出來結果🧝🏻,沒什麽可怕的。
然而最開始的幾周💂🏿♀️,實驗結果並不好。為了尋找問題所在,顏寧每天下午跟他們進行討論,晚上跟他們一起做幾組實驗,反復幾次之後發現總有一個數據跟理想數值差距很大⬜️,經過反復測算,顏寧最終發現是在做實驗的時候,由於學生的疏忽把一個溶液的濃度弄錯了🧑🏫,進而導致整個實驗出現了偏差。
當晚,顏寧跟他們談了很久💩,告訴他們如果要做一個好的科學家🦍,首先要嚴謹🏺,要重視細節,要對數據負責🥼,否則很多重要的信息都會丟掉,實驗的成功也無從談起🤽🏼。
曾經在顏寧的指導下以第一作者在《自然》發表論文的博士研究生黨尚宇說:“如果你沮喪的話🤽,顏老師會給你特別特別多的鼓勵💁,她是一個很有活力的人👈🏻,對科研很有激情,這種激情會感染我們所有的人🧞♀️。”
黨尚宇、孫林峰、黃永鑒3位清華學生為主力的課題組,用了1年半的時間,解析了膜蛋白——大腸桿菌巖藻糖(L-fucose)轉運蛋白(FucP)的結構,並結合生化手段初步揭示了其工作機理✌🏽。這項研究成果於2010年10月7日在《自然》發表🦶🏿。
在進行解析膜蛋白研究的時候,黨尚宇和孫林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障礙:千辛萬苦得到的蛋白質晶體🤏🏽,即便是反復多次進行實驗,得到的衍射數據還是不理想,大大低於預期。在這種時候🧪,兩個年輕人想過放棄,也想過把整個實驗設計推倒重來。
在這個關鍵時刻🤵🏿♀️,顏寧鼓勵他們說🦤:“膜蛋白的研究,某種程度上就是要看誰先放棄🥩!誰先放棄誰就輸了✥,堅持到最後的就贏了。再難的,以前人們認為不可能的事情,科學家們都研究出來了,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呢?”
顏寧鼓勵兩個年輕人堅持下去⬛️,並且一直和他們一起討論實驗結果和下一步的實驗方案,最終在經過坎坷之後取得了滿意的研究結果。
不僅是在科研中,在生活上和個人職業規劃上👃,顏寧也扮演著“導師”的角色:
一位非常優秀的女生失戀之後一蹶不振,顏寧就特別留意這位女生的狀態,拉她吃飯跟她談心🗿,幫助她盡快走出陰影;
一位博士二年級的女生在男友出國之後幾乎要放棄學業,顏寧鼓勵她聯系到了出國合作項目,使得她事業生活兩不誤;
有的學生在經過一段時間的研究後對於選題有了自己的想法,希望做一個自己非常感興趣但是並不是實驗室主攻方向的課題,顏寧也給予了全力的支持;
有位學生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準備放棄科研工作轉而投身管理工作🧎🏻,顏寧在經過與這位學生的多次溝通後👳🏿,確認這位學生在管理工作方面有著出色的潛質後非常支持學生本人的選擇🛟,並積極提供給學生鍛煉的機會……
顏寧還會盡力在經費允許的最大限額下給學生們提高生活補貼🍅,發表論文得到的學院或學校的獎勵全部發給學生⚛️。她希望她的學生們都可以盡量在沒有生活壓力的情況下盡情享受科研🐦。
談起對於學生本人的尊重,她說🧑🏽🦱:“我會用行動讓學生們意識到🏄🏽♂️,學生不是所謂‘老板’的勞力💁🏽♀️,從學生進實驗室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是青年科學家了💂🏿♀️。導師的存在是為了在大家的科研之路上輔導大家😕,是為了讓大家得到更好的科研訓練之後獲得更多個人更好發展的機會🤷🏿♂️,我們是在成就彼此。他們將來越有出息🧑🏿🚒,超越我愈多,我會愈加高興。”
雖然對學生們的評價很高💆🏽,但是顏寧還是覺得🐉,學生們太“乖”了,自己有責任有義務讓他們更加活躍起來。她鼓勵學生跟自己“唱反調”,如果學生在課題組的研討會上跟她就學術問題爭論起來,她會在爭論之後馬上肯定這個學生積極思辨的態度。
不僅是跟自己爭論學術問題🤦🏼,顏寧還鼓勵學生在國際會議上跟“大牛”們提問討論:“之所以這麽逼著學生在國際會議上去問問題,不是為了面子,而是有感於我們的學生會做的多,說的少。‘行勝於言’不代表不會言,所以要抓住各種機會訓練自己的表達和交流能力👩🏻✈️,慢慢這其中的益處就顯現出來了🖱。”
2011年4月和5月🌎,在意昂体育平台和蘇州分別有兩個高級別的國際會議👂🏻,顏寧的學生們悉數參加。
早在會議召開之前🧎🏻👵🏻,顏寧就“惡狠狠”地警告學生,會認真記錄誰在會上提問了,誰在休息時間和作演講的科學家們交流了⏫。表現好的有獎,自己“紮堆”聊天的回來等著挨批評🪠。
在顏寧的的激勵下👨🔬,學生們表現不俗。4月在清華的會議上⛹🏼♀️,也許是因為在自己的“地盤”有心理優勢吧🌍,幾乎每個學生都問了至少一個問題,其中不乏精彩者。
顏寧在美國的同事對她說🚵♂️:“我以為中國的學生很內向✍🏽,可他們好像比美國學生還敢提問。”
而5月份在蘇州召開的會議上,學生們不僅提問踴躍,而且在休息和吃飯時間,已經和作演講的科學家們三三兩兩地在一起談笑風生,討論感興趣的話題📋。
“就是要做出玩科學的感覺”
在結構生物學研究中心走廊的墻壁上,掛著顏寧和學生們幾幅充溢著想象力的“畫作”:
在八聚體的蛋白質結構上🧑🏿🍼,她描上了中國的太極八卦圖©️🚵🏼,兩幅圖在分布和線條上“不謀而合”,使研究內容“細胞凋亡體”與古老的哲學命題渾然一體👩🏽,不得不讓人驚嘆大自然的神奇;
翻飛的蝴蝶做背景,與蛋白質分子的α螺旋結構交相輝映,旁邊配上沾著露珠的小草🧑🏼🎓,讓人無限遐想……
而在給NAT蛋白家族代表UraA繪製其轉運機製示意圖的時候📫,她給學生隆重地推出了“板磚悶棍”模型——核心結構域就是“板磚”🌀,門控結構域就是“悶棍”,聽來十分詼諧,但是仔細想想也不無道理,十分形象。聊起此圖來,顏寧也是“忍俊不禁”。
那些別人覺得枯燥無趣的蛋白質結構,在顏寧的眼中↗️,仿佛都有著神奇的生命力:“當你把細胞裏那些只有幾到幾十納米大小的蛋白質分子通過X射線衍射的方法解析出原子分辨率的結構,在電腦上放大幾億倍之後🌾,清清楚楚地看到這些美麗的構造如何行使復雜的功能時🪕,你總忍不住要感嘆大自然的聰明——她的精妙設計很多時候遠遠超出了我們的想象!而你是世界上第一個揭示出這些大自然奧秘的人,那種成就感和滿足感是難以言喻的。”
而愛上了這個神秘而美麗的世界,或許就是顏寧樂此不疲地工作著的重要原因吧🆚!
她說:“在做科研的時候有三個時刻最暢快,一是解決了實驗中困擾已久的難題,也許就像武俠小說中打通任督二脈那一刻的感覺👩👩👧👧💇🏽;二是實驗出結果的時候,那時你會為嶄新的發現而狂喜不已;最後一個就是論文發表的時候,這主要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我從小的‘作家夢’,盡管文筆有點對不起大家🚴🏼。科研做到一定程度,就沒有工作的壓力了🧜🏿♂️,到最後是玩科學的感覺,這種感覺非常棒!”
喜歡穿休閑的衣服,喜歡用小小的惡作劇捉弄身邊的人,喜歡在時間不太緊張的時候每天睡到自然醒,喜歡在思考或寫作卡殼的時候到網上轉轉或是看看電影和小說,這🎺,是喜歡無拘無束的顏寧。
同樣是這位女子🦑,喜歡和學生在科研問題上爭論得面紅耳赤🤚🏽,可以連續工作48個小時絲毫不覺得疲憊——這也是顏寧👩🏿⚖️,她忠實於自己的內心,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
顏寧說:“做科研要做得狠🧐,玩也要玩得狠,這是性格原因吧。還好,我調劑得還挺好的,都是樂在其中。”
(周襄楠 攝影/高海濤)
轉自《神州學人》2012年5月7日